青山塞天地,日月石上生。
对岸架船前来之人,看似放浪形骸没个高手正形,但仅仅从他横穿火海却不伤身的本事来看,必然是牟枭和程纲联手都无法对抗的高手。
随着程纲露出戒备神色,带人列阵,吉恩河西岸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笑傲水面的一叶扁舟破水疾驰,转瞬便到西岸,一名身披黑斗的汉子,安静走下船来,只见汉子一边走,一边自顾自不停嘀嘀咕咕:来晚啦,我来晚啦,罪过,真是罪过。
牟枭屏气凝神,死死盯着眼前的汉子,双手不禁死死紧握寒矛,在来者的身上,他感受到一股十分强大的威压,那是一种‘死之将至无力抵抗’的憋闷感觉。
在他身后,程纲压低了声音,对牟枭悄然道,“小将军,此人危险,切莫孤身犯险,快快回到军阵中来。”
牟枭闻言,岿然不动,这时的他,如果后退一步,从气势上便输了。
那汉子露出诡异的笑容,行到距离牟枭三十步处,停下身来,他甩开斗篷,只见他头上斜缠着一个发髻,阔眼豪眉,额头狭窄,肤色略黑,肌肉炸裂、遍体花绣,裤腰别一葫芦,裤腿卷到了膝盖,一见便是常年修行肉体的外门高手。
此刻,那汉子正目露凶光,盯着牟枭上下打量着,随着目光的两相交界,汉子杀气外漏,来意已经非常明显。
牟枭十分讨厌眼前汉子的眼神,根本不需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提矛便要冲杀,却被程纲一手拦下。
程纲心思急转,有意拖延时间,想让手下士兵们再恢复些气力,便试探性朗声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那汉子未表身份,嘴里露出冷笑,却还是礼貌极恭,沉声道:“当年牟老爷子在时,在下无缘求教,如今老成凋谢,矛在人亡,请先受我一拜。”
说罢,这名汉子便朝牟枭手中握紧的寒矛,深深拜了下去,不过,拜的过程中,汉子弯腰头不低,始终以冷笑着看向牟枭。
这一拜,挑衅大于祭奠,嘲讽大于尊重,奚落大于同情,只看得牟枭青筋暴起,怒火中烧。
未待牟枭表态,程纲强压心头之火,挺前一步问道,“壮士前来,所为何事?”
那汉子皮笑肉不笑,“收拾残局!顺便,收拾你们!”
大战之后,还有大战!
平平淡淡地几个字落下,那汉子也没有多做口舌之争,他抻了个懒腰,呵呵两声,深吸口气,双腿骤然发力,直接朝牟枭急冲而来,好似一头奔腾的健壮蛮牛。
牟枭也是个沉默寡言之人,见对方直接冲杀,一张充满寒意的脸变得更冷,提矛便上前接战,完全不在乎实力上的悬殊。
只见牟枭踩开半步,撇过身形,翻转手腕,将寒矛由上往下划去,对方冲近之时,寒矛恰恰落下,两相临近,眼看牟枭就要一矛挑下对方脑袋,谁知那汉子竟洞烛机先,迅速扭转身形,避开来矛,接着一记猛拳便朝牟枭腋窝挥来。
那汉子的拳势生硬迅猛,牟枭躲闪不及,被轰出了十丈之远,血溅当空。
一拳力道之强,乃牟枭生平所仅见。
两人明显不是一个等级上的武夫,仅仅一个回合,牟枭便告落败了!
那汉子看向牟枭,眼中露出赞赏神色,旋又被煞气取代,冷笑一声,站直虎躯,又是一个重拳扑来。
牟枭血脉翻腾,察觉到自己呼吸有些凝滞,眼看对方攻来,自己避无可避,只能猛然抽回长矛,横到面前,以为抵挡之用。
就只听‘当’地一声巨响,汉子一记猛拳打在牟枭寒矛的矛杆上,劲道之猛,将牟枭整个人再发三丈之外,牟枭来不及化开那股力道,重重摔落在地,全身上下如遭雷击,虽然勉强撑起半个身子,但几番挣扎还是站不起来,只能跪在地上,吐出了两口鲜血。
他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那汉子正一脚踢开挥刀而去的程纲,又随手拨开另一个不顾死活飞扑而去的老卒,接着,朝自己大步而来。
眼看此番性命难逃,脸上羞赧无地,牟枭心中顿时一阵荒凉又一阵悲伤,没想到自己功夫练这么久,终究还是没能报了大仇、匡扶汉室!
牟枭凄凉摇头,坐地等死,打算安安静静地和这个世界告别。
可是,等了十几息,其人未死,起身后却传来惨烈厮杀之声。
牟枭回身一看,那名汉子并没有拿自己开刀,反而如同虎入羊群,杀向己方老卒阵营之中。
汉子的招式由繁化简,十分简单,挥拳、撕扯,再挥拳,再撕扯。
可就是这样简洁的招式,却因其无与伦比的刚猛和动若奔雷的迅猛,一路势如破竹,在他手下,汉军老卒们竟无人能与其对敌一回。
一时间,残肢断臂,肝肠心肺,眼耳牙指,盔甲战刃,漫天飘洒,场面较方才两军厮杀要血腥数倍。
牟枭见此情悲惨此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他强忍剧痛,提起长矛,奋力向那浑身浴血的汉子跑去,试图一击必杀,保住武宁军最后的骨血。
可螳臂当车,终无济于事了!
牟枭连人家身体都没有接触到,便被那汉子挥拳是裹挟的阵阵罡风卷得倒飞出去。
牟枭灰头土脸,倒飞坠落在地,其人虽然没有昏迷,但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气力,只能不甘、懊恼、愤恨地瞪着那片血腥的战场,他心中拊心永恨,告诉自己要牢牢记住这个人,如果今天能活下去,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他要亲手把这个人活活剐了!
这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那汉子至今也没有受到尺寸伤害。
盏茶时间,茫茫战场上,能喘气儿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那汉子杀完人后,一句话也不说,从地上捡起一枚枚避水盾,伸出双臂,双手一张一弛,将避水盾逐个掰碎,若遇到幸存之人,便干干脆脆地给他一拳,把他的脑袋砸个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