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爷爷说过,聪明人不做两件事:一者,劝寡妇改嫁;二者,求艺伎从良。师尊认可吗?”
少年问道。
“无论是谁,修为如何,地位高低,都不应该强人所难!可是,世间芸芸众生何止亿万,有几人能真正从心所欲,随心自在!有些人,自出生之日,便肩负着使命,如影随形,无法抽离。前方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都只能迈步向前,而不能退缩回避!现在的‘沐阳宗’,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内忧外患,危机四伏!聪明而无耐心者,爱摆弄机巧,反而弄巧成拙,最终可能一事无成:愚钝而有恒念者,多脚踏实地,反而可能行稳致远,直至心想事成,航登彼岸。”
中年人道。
“内忧外患尚且可以理解,但是危机四伏,是否有点言过其实了?”
少年道。
在他的眼中,‘沐阳宗’为沐阳城第一宗门,无数的少年天骄以成为‘沐阳宗’的弟子而骄傲自豪。宗内高层虽然常有不同意见,却也算不上心腹大患,充其量不过癣疥之疾。
“无尽的风雪,将万里河山覆盖为一片银白,雪浅的地方恐怕也没过膝盖,雪厚的地方,恐怕会埋至腰间,甚至胸腹咽喉!你感觉这雪像什么?”
中年人问道。
“师尊,弟子本非文人骚客,虽粗读过几天书,略识得几个字,却并非八斗之才,更不能才贯二酉,恐难登大雅之堂,实在说不出来。”
少年只得无奈回答道
“你看万里飞雪,银装素裹,似不似披白挂孝!”
中年人道。
“常言道,‘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就如看似洁白的雪,其实包含很多的杂质与污垢,若不通过一些方法和手段,是分辨不出来的,若是优劣无法区分,好坏无法界定,那么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甚至可能产生致命的威胁!一个宗门,无论弟子多寡,资源厚薄,就如灶上之粥,混入一些沙砾,就会影响口感,若是掉进鼠屎猫粪,那么就只能投鸡喂鸭了。”
“你可能感觉我在危言耸听,那是因为我们所处的位置不同。你们作为宗门的弟子,最重要的就是不断提升修为,为家族宗门争光。如果说宗门是一条渔船,宗主便是掌舵之人,船体是否牢固耐用,甲板之内是否有船蛆空洞,准备将船使向何方,天气如何,风浪大小,是否适合出海捕捞,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他望向消失于天际的飞鸟,目光坚定而执着。
“莫非如今这条船已经存在很多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少年道。
岁月如磨,磨灭了很多人的雄心壮志,也将诸多的美好研磨成粉,凌乱于风中,或沉埋于幽谷,或抛撒于江海,进而无迹可寻。
也许岁月之河,终将冲刷涤荡尽每个人所存在过的痕迹。
百年之后,千年之后,谁会记得曾经的某一个人?也许能在族谱上留下几个字,也许只能在荒凉萧索的青石碑上留下一个名字。
历千年而被铭记的个人,百不存一。
历千年而犹在的不朽宗门,虽并不多见,但能留下者,无不熠熠生辉,灿烂夺目。
而能留下名字的宗门,不但要有绝世的妖孽弟子,以及高瞻远瞩的宗门掌舵者,更要有不断的新血汇入和宗门高层的齐心协力,同心同德。
“不但是需要面对,更亟待解决!面对存在的问题,讳疾忌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是一个掌舵人的大忌。你可知道现在传承千年以上的宗门,有几个吗?”
中年人转身望向少年问道。
少年只能摇摇头。
“你应该听过,两脉一鼎暗渊船,逢之莫要起争端,覆海翻云山河变,生杀予夺弹指间。”
中年人眼中闪过一抹光,一丝炙热。
“两脉一鼎暗渊船,是它们六家吗?”
少年问道。
“不是六家,是七家!传承千年的宗门是七家!”
中年人道。
“两脉,一鼎,暗,渊,船,不是六家吗?”
少年不解道。
“两脉是三家,分别是符脉,箓脉,玄脉。符箓本是一家,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了分裂。所以五洲之地,传承千年的宗门是七家。”
中年人解释道。
“你知道这七家传承千年的宗门,有什么共同点吗?”
他问少年道。
少年望着无边的银白,沉思良久,只能摇头。
“它们最大的一个共同点,就是掌舵者之位,德才兼备者居之,而并非世袭罔替的单线传承!”
中年人道。
“所以师尊想要求变?在求变中让宗门不断强大?甚至成为未来传承千年的宗门?”
少年明白了中年人的用意。
“当然,求变也是有风险的,也可能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中年人的眼中透露着挣扎与纠结。
“如果风险如此之大,那为什么要求变?其意义何在?”
少年不解道。
“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求变,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变,便必死无疑!”
中年人道。
“你要知道,天生五穴窍,无论是福是祸,都应该承受更多的使命和责任,这也许就是宿命。”
他拍拍少年的肩头,以示鼓励。
“你应该听说过三年一届的‘百宗会武’吧?”
中年人问道。
少年点点头。
‘百宗会武’每三年一届,是检验各城宗门弟子实力修为的试炼,以城为单位,对试炼的弟子数量没有要求,但是必须修为境界至少处于灵翼境,不得高于神修境。
初始积分为一千分,试炼结束时,按照积分从高到低排序。积分越多,奖励便越丰厚。
“你知道沐阳城近五届的成绩吗?”
中年人的眼眸中闪现出痛苦之色,脸上的肌肉都微微痉挛。
少年摇摇头。
“我们沐阳城两宗已经五届垫底了,若是再次垫底,我们所分配的资源恐怕就更少了!希望你们年轻一代勤加修炼,为了宗门,也为了沐阳城,更为了信心和荣誉。眼下,我们两宗弟子相对虽弱,可是一定不能轻言放弃。”
中年人语重心长道。
夕阳的余晖洒满了万里银白,一前一后两道身影走出长春亭。
苍穹之西,残阳如血。
亭顶圆珠,朝霞吐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