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泽泓听到脚步声，微微侧头，把盘子端起来。
    “吃夜宵吗？”
    他看着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淡和。
    伍筝犹豫了一下，忍着内心最真实的渴望，答道：“不了，谢谢。”
    “好。”
    季泽泓表情没什么变化，走到垃圾桶旁边，就要把盘子里的肉往下倒，伍筝连忙开口。
    “诶——”
    她刚出声，季泽泓就及时收回手。
    “你不吃吗？”
    伍筝对他的行为感到疑惑。
    季泽泓摇摇头，淡定地走到她面前，把盘子递给她：“这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如果不想浪费食物，就请你把它们吃掉。”
    “哦......”
    伍筝愣愣地接过盘子。
    季泽泓卷起袖子，从厨房里拿了块毛巾，打开水龙头把它弄湿，用手使劲拧了几下，动作娴熟认真，颇有居家良男的即视感。
    他转身绕过她，来到一张圆弧形的餐桌前，俯下身用毛巾擦拭了一遍，眼镜片透着温亮的碎光，清隽的眉眸好看又精致。
    “过来坐吧。”
    季泽泓看了她一眼，走回厨房，再次打开水龙头。
    伍筝坐到餐桌前时，整颗心都是不稳定的。
    今天发展的一切着实有点玄幻。
    季泽泓把毛巾放回原位后，拿着一双筷子出来了。
    “给。”
    他把筷子递给伍筝，然后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伍筝握着筷子，慢慢夹起一块肉，往嘴里放，眼神偷偷瞥向他，咀嚼的时候根本不敢用力。
    季泽泓察觉到她的目光，刚看过去，她就连忙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吃肉，只是手有点抖。
    “伍筝。”
    他用手撑着下巴，微微扬眉，“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
    伍筝猛地抬头：“真的？”
    她有许多疑问堵在心里，怎么都散不去，却也不好问出口。
    季泽泓把桌上的纸盒里拿过来，掏出几张纸，起身帮她擦了擦唇边的油汁，声音低沉：“嗯。”
    伍筝怔了一瞬，迅速放下筷子，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我想问，你在班里的样子，为什么跟你现在反差这么大？”
    之前的季泽泓活泼好动，热情满满，虽然在班里成绩不好，却一直是大家的开心果。
    他对谁都是挂着笑容，伍筝每次看到他出现，就会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这样炽热又温柔的一个人，对她而言宛若神明。
    但是现在的季泽泓......很陌生。
    如果不是外表和声音都一模一样，她真的会以为他是别人假扮的，不然怎么会一段时间没见，他的性格就转变这么大？
    伍筝微微抿唇。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之前的样子都是伪装出来的。
    那个会大呼小叫的季泽泓。
    那个考试不及格会趴在桌子上哀嚎的季泽泓。
    那个会开玩笑逗她玩的季泽泓。
    全是假的......
    季泽泓坐回椅子上，把纸巾揉成一团，抬头与她相视，眸子深沉平静。
    “你之前不是夸过我是影帝吗？”
    他往后靠着椅背，语气认真，“没错，我的演技确实很强，至今没有人能够戳破我这层伪装，除非我主动挑明。”
    伍筝静静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其实我......”
    季泽泓顿了下，手指微微收紧，“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相处，所以只能尽量去伪装，我不能暴露真实的自己，因为那样很容易没有朋友。”
    他从小就知道，他跟别人不一样。
    其他小朋友还在相信童话时，他已经在研究生命物种的起源，满脑子都是对这个世界的剖析，所以大家都不愿意靠近他。
    “他们说我很奇怪，跟我待在一块，感觉很没劲。”
    季泽泓说，“从小学到初中，都是这样，所以到了高中以后，我想着我尽量去做个普通人，也许能够更好地融入你们的圈子。”
    伍筝看着这样的他，感觉平静却又压抑，她突然很想站起来抱抱他，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这个念头。
    “第二个问题。”
    她继续开口，“在班里的时候，你为什么主动来跟我做朋友？”
    这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
    她很清楚自己并不讨人喜欢，可是他为什么会接近她？
    季泽泓看着她有些忐忑的表情，淡然道：“因为你跟我一样，都喜欢在世界的边缘待着，像个透明人物一样，不被人注意，独来独往，所以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跟我是一类人。”
    一类人吗......
    伍筝愣了几秒，瘫靠在椅背上，叹着气道：“我们不一样，我是罪人，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在得知我是杀手的身份后，还会对我这么好？”
    季泽泓忽然站了起来。
    “伍筝——”
    颀长的身影挡了她头顶的光，压迫又清晰，他低着头，用手撑住桌面，眼神平静坚定。
    “我喜欢你。”
    “......”
    砰——
    伍筝从未想过，自己坐在椅子上也会有摔下来的一天。
    季泽泓连忙走过去，蹲下去扶住她：“没事吧？”
    伍筝呆呆地坐了一会，泪水突然顺着脸庞滚落。
    “怎么了？”
    季泽泓慌了神，赶紧拉起她的手，低头查看她的身体，“是伤到哪了吗？很疼吗......”
    “季泽泓。”
    伍筝叫道，声音嘶哑低沉。
    “你不应该喜欢我的......你怎么可以喜欢我......我一点也不好......”
    她推开他的手，哭了起来。
    “我特别的差劲......我除了杀人，就不会其他的......你不要喜欢我......你不应该喜欢我......”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以有人喜欢她呢。
    她这么坏。
    “伍筝。”
    季泽泓停顿片刻，忽然抱住了她。
    “我喜欢你。”
    她哭得更厉害了，用尽全力想要推开他。
    “你走开——”
    季泽泓把她抱紧，重复道：“我喜欢你。”
    “我杀过很多人......我手上都是别人的血，我是一个罪人......”
    “我喜欢你。”
    “我很坏......我真的很坏......我每天都在抱怨这个世界，我在想我为什么还不去死......”
    “我喜欢你。”
    ......
    无论伍筝说什么，回答她的始终只有那坚定的四个字。
    后来她哭累了。
    季泽泓终于松开了她。
    但是没过一会，那盘烤肉就出现在她眼前。
    “要凉了。”
    季泽泓一手端着盘子，一手用筷子夹起肉，递到她嘴边，轻声道，“先吃吧，吃完才有力气哭啊。”
    伍筝看了他好久，忽然一笑，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真傻......
    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人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