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礼把银子递给老嬷嬷。
老嬷嬷两手捧着银子,抵近绿豆眼珠仔细打量了一番,径直放入自己两个荷包。
“哈哈,银子就是银子,你这些下等人的银子,照样诱人。”
老嬷嬷浑浊的眼珠一阵绿油油光芒,咂吧了下银子的美味后。
就爽快转身,甩着手帕,扭着虎背熊腰,向着清幽阁楼而去。
赵礼跟随在后边,胡思乱想了下之前场景,才是明悟过来。
自己这是钱给了黄牛,走了加塞的路子,才得以见到苏杭城内,声名远扬的医仙美娘子。
心中有所计量。
穿过小径,走上楼梯。
老嬷嬷停留在门口,对赵礼最后警告叮嘱了一番:“老身见你这瘦弱书生等候多日,颇为痴情,所以才给你这半个机会,你可别做过分的事。”
“自不会给阿婆惹麻烦。”
赵礼谦和说。
“嗯,进去吧。”
老嬷嬷摸了摸两个荷包的百两银子,踌躇了下,还是打开门让赵礼进屋。
精致的阁楼内,暖香浮动。
赵礼进去后,发现尹莎妮正穿着水蓝色霓裳衣裙,背对自己,侧躺在床上休息。
赵礼怜惜叹了一口气,悄悄走到身边,怔怔望了一会,发现对方香肩颤了颤,却没有翻身过来。
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礼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揭穿打扰,仅是走到床尾,摊开被子,为尹莎妮疲惫的身躯,轻柔盖上。
外面灯火幽幽,月光清凉,晚风习习,吹动树叶沙沙声。
赵礼拿起旁边茶壶倒了一杯水解渴,才是发觉茶水温热。
想到夜间气温降低,水温易凉。
赵礼干脆把水壶抱在怀中,以体温恒定茶水温热。
接着搬了一个板凳,倚靠在床柱边缘发呆休息。
如此时间流水,潺潺静谧。
楠木门外,响起老嬷嬷敲打门窗声音。
“小伙子,时间到了。”
赵礼瞟了一眼背对自己的尹莎妮,见对方仍是没有转身。
是纸醉金迷,心思变换了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应该不是自己找的尹莎妮吧。
赵礼摇了摇头,从位置上起身,准备离去。
却在这时。
侧躺着的尹莎妮发出幽幽声音:“吴妈,我才刚刚醒来,想和这公子聊几句。”
“啊?你刚才一直在休息啊。”
吴妈惊讶。
“麻烦吴妈了。”
尹莎妮缓缓从柔软床上起身,礼貌回应说。
“这小子……这小子…到是个纯善的好人。
哎~~~这世道不多见喽。”
吴妈摇了摇头,出于赵礼刚才优秀表现的信任,还是迈开老腿,去更远的地方警戒。
尹莎妮听着吴妈脚步离开,接着视线垂落,望着赵礼怀中抱着的茶壶,心中触动,轻轻抿了下嘴唇说:“你抱着茶壶是为哪样?”
“夜凉如水,想着你醒来时,能喝着温热的茶水。”
赵礼憨厚解释说。
“呆子。”
尹莎妮忍俊不禁,捂嘴轻笑了一下,接着忽然说:“我口渴了。”
赵礼愣了下,才是忽然反应过来,急忙为其倒上茶水,递过茶杯。
尹莎妮接过茶水,细水长流,缓慢品尽。
“茶水还是热的吧?”
赵礼关心询问。
尹莎妮反转茶杯,展现空底,柔声回答:“暖呼呼的,心中都感觉温暖了许多。”
“那就好。”
赵礼欣慰一笑,不枉费自己傻傻抱着茶壶这么久。
尹莎妮望着赵礼纯真的笑容,呆滞了下。
女人是复杂的,他既希望意中人对她真诚无私,又希望意中人神秘深沉,让人难以把握。
赵礼刚才的果断不纠缠离去,现在的真诚相待。
都是让尹莎妮心颤不已。
“你为这半夜,给了吴妈多少银子?”
尹莎妮好奇询问。
“一百两银子。”
赵礼老实巴交回答。
“一百两?!”
尹莎妮有些吃惊,“一点一点攒的?”
“嗯,一点一点攒的。”
赵礼平静回答。
“多久?”
尹莎妮咬了咬嘴唇询问。
“五个月。”
赵礼如实回答。
尹莎妮倒吸一口气凉气,神经惊讶的望着,一脸平和的赵礼。
她明白,在这样一个环境中,赵礼一介书生,小半年攒出百两银子有多不容易。
“五个月辛苦,却能不骄不躁,静坐半夜….”
尹莎妮百感交集,忍不住问出一个假设问题,“若是刚才我没有叫住你又如何?”
“已履行了和尹姑娘之前的约定,问心无愧,心愿已了。”
赵礼坦白回答。
他从来就是尊重她人命运,不强人所难的人。
“对不起。”
尹莎妮神情微动,充满愧疚说。
她因为见惯了人心复杂,所以瞻前顾后,测试了一下赵礼。
“我与尹姑娘心心相印,何来谁对不起谁之说?”
赵礼轻笑回答。
“我这段时间抛头露面,游走于各色人等,被无数世人议论,赵公子是如何想的?”
尹莎妮忧虑迟疑询问。
“这沧桑世道,芸芸众生皆是艰难无比,又岂是你一个小女子能够承受的。”
赵礼摇摇头,语气坚定说,“我看尹小姐如明月,至始至终,至纯至洁,从未改变。”
尹莎妮轻薄的嘴唇微颤,绚丽的眸子闪烁,似是有泪花闪动。
尹莎妮急忙抬起纤纤玉手,抹了抹眼角,认真询问:“你可知我身价多少?”
“坊间传言千金。”
赵礼如实回答。
“你可有这么多银子赎我?”
尹莎妮专注盯着赵礼神情。
“惭愧。
这笔钱确实太大了。”
赵礼先是诚实回答,尔后抬起深邃的目光,铿锵有力说:“不过我有心,相信能攒下这笔钱。”
“好一个有心。
不过下月就是花魁大赛,到时就是我身价最高的时候。
干爹必然会在那个时候把我卖出,你又如何?”
尹莎妮感动了一下,却又回归现实,提出一个残酷的问题。
“这…”
赵礼怔了一下,只能咬牙回答,“我到时一定会想出办法。”
尹莎妮摇了摇头。
赵礼迷惑。
“佛说,情投意合恋人,应是双向奔赴。
赵公子今日的心,足矣。
接下来应是小女的回馈。”
尹莎妮说着话,从床沿起身,走到一个柜台瓷器旁边,转动机关,打开暗室,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接着抱着古朴盒子,来到赵礼身边。
深呼吸一口气,充满不舍得抚摸了下褐色盒子后,郑重递到赵礼身前。
“尹小姐这是?”
赵礼疑惑接过古朴盒子,打开后发现里面是厚厚一摞银票。
“这是我这些日子,悄悄积攒的金银,超过千金。
之后小女会做一些自贬身价的事,赵公子有了这些钱,足够为我赎身了。”
尹莎妮咬了咬牙,患得患失说。
就像是股市投资一样,先是声名鹊起拉高身价,接着又传出衰败言论,降低股价,让赵礼用之前赚来的钱买进。
“尹小姐如此信任我,就不怕我带着这些银子远走高飞?”
赵礼望着这些辛苦积攒的银子,深感触动说。
“怕,怕死了。
若赵公子这般做,真比杀了我十回还难受。”
尹莎妮一双白皙玉手紧紧攥在一起,青筋凸显。
赵礼放下银票盒子,走到尹莎妮身边,握住其温润柔荑。
真挚神情说:“这沧桑世道,不尽是悲苦无望。
尹小姐托付痴心,我赵礼绝不会辜负。”
两人私底作下约定,为避免引人注意,赵礼抱着盒子悄然离去。
尹莎妮倚着门窗,望着意中人背影融于夜色,轻语低喃:“赵公子,可不要负了妾身。”
时间过去半月,苏杭城忽然掀起风波,说是花魁最有力候选人,医仙美娘子,一双玉足酸臭无比。
事情发生在一个重要的宴会上,当时达官贵人觥筹交错,尹莎妮在舞池中间献舞。
谁知一个动作,纤薄的舞鞋甩出,霎时间老坛酸菜的味道飘荡整个宴会,让当时的宾客表情扭曲不已。
隆盛的宴会砸场,脚臭的消息扩散,迅速就让医仙美娘子的身价大大跌落。
想象中完美无缺的医仙美娘子,竟有有一双酸臭脚丫子,这顿时就让大家觉得太过于接地气了。
且气味还如此浓郁,想一想要是同房的时候,在这样一个酸臭的环境中。
什么美好的意境都没有了。
“这可是医仙美娘子啊,她自己都治不好,其他大夫肯定也没办法。”
“所以说这脚臭病,确实要伴随一生了。”
“达官贵族都是雅人,岂会接受污浊之气染身的女子。”
“哎~~这么漂亮的一个医仙美娘子,怎么就脚臭呢,她就瞎了哑了,都比脚臭好啊。”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去去去~~!你们别聊了,我感觉这茶水都带着味了。”
......
赵礼在茶肆中,听到这些茶客的讨论和嫌弃。
一方面佩服尹莎妮的机智,一方面感动于尹莎妮的信任。
脚丫子酸臭这种事,放在礼崩乐坏的现代,只要长得漂亮,还可以进一仓库丝袜,依靠卖原味袜子发家致富。
然而在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古代,特别是极为讲究的高门大户,那就是难以接受的了。
要知道高门大户,如个厕,都会焚香沐浴一番,祛除身上的污浊气味,表达和穷酸底层人的差别。
尹莎妮的脚臭就好似穷人身上的气息。
达官贵人让其进门,就相当于请一个晦气的穷神在宅邸中,那不是给自己家族遭灾吗?
由此迷信和风俗双重打击下,尹莎妮身价不断跌落。
李员外急的跳脚,四处求医问药,不断查询根源。
可是求医问药没有结果。
唯有追查原因时,他发现了些蛛丝马迹,生出各种疑虑。
觉得这尹莎妮在悄悄偷人了,且还是跟一个穷酸小子。
李员外开始缩小范围,不断排查,直到到尹莎妮落选苏杭城花魁,需要及时止损卖出。
不得不带着尹莎妮的卖身契,走入金碧辉煌,宽大锦绣的拍卖大厅。
李员外看到赵礼拿出千金,力压群雄,准备赎回尹莎妮的场景。
一缕灵光,在其脑海中爆亮。
李员外透过门窗,望见大厅中那根本不会望见的穷酸书生面容,一拍扶手,猛然反应过来:“这可是千金啊,这穷酸书生就算把他十八代祖宗卖掉,都凑不了这么多钱。
这些钱,肯定是干女儿偷偷藏下的私房钱。
老夫还纳闷,明明听说了贵人们私下给了干女儿赏钱,可是怎么搜都搜不到。
还真以为干女儿乖巧,没想到是吃里扒外,给了外面的穷酸小白脸。”
“这干女儿能有今天,都是老夫这么多年精心培养的。
她获得的赏钱,都应是老夫的。
这小白脸拿出的千金,都是老夫的,老夫的钱啊。”
李员外越想越气,怒不可遏。
“他拿老夫的钱,买老夫的干女儿,老夫还要祝福他吗?!
混账,混账啊!”
李员外气的浑身发抖,面目狰狞,双手握拳,青筋暴突,好似积蓄气力一般,身上竟隐隐散发出紫黑色的气体。
“老....老爷,你怎么了?”
身边的管家,望见这被紫黑色气体包裹的老叶,不由心惊肉跳,踉跄后退几步。
“没什么,你老眼昏花了罢了。”
李员外身上诡异的气息骤然消失,变为了和蔼可亲的老者形象。
“啊?!是嘛。”
管家愣了一下,再次看向老爷,果然一切正常。
只是感觉上,总觉得这朝夕相处的老爷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
黑化后的李员外没有理会诧异的管家,转过视线,目光如古井一般,落在赵礼身上嘀咕:“奇怪,这大明王菩萨的轮回世界中,怎会有如此纯善的好人。
身怀千金,面对这声名狼藉的烟尘女子。
正常来讲,不是应该直接跑掉吗?
带着千金巨款远走他乡,不知能娶多少仙子一般的姑娘。
这个小子,与这个世界的观念,总有些格格不入~~”
李玄生投影望着赵礼侧脸沉吟。
坐在大厅位置上的赵礼,似是感受到有人窥视,于是抬头看去,正好望见李玄生的老脸。
李玄生与赵礼深邃目光对上,顿时瞳孔微缩,心思急转:“老夫某个残影,和这小子有过照面,这小子不是这个轮回世界中的人。”
李玄生拉下窗帘,掐指演算,心有所感:“这大明王菩萨是出去了一个人格,还想把另一个人格捞出去?
真是贪得无厌。
你若停留在分神期,老夫也懒的理会这些琐事。
如今竟想【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两念融合,达到合体期。
简直就是不知死活,老夫就把你另一个人格也拉回轮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