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许看着坐在床上的沈书元,说不清此刻心底的感觉,有很多话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说出口。
他真的想回家吗?他真的想要再见到爹娘吗?他其实一点都不想,但他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这些时日和弟弟妹妹的相处,确实让他喜悦身边有家人的陪伴,可弟弟每天都会担心爹娘,妹妹也偶尔会哭着想要找娘。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和他们说忘记爹娘吧,他们不够好?
可,对于他们两人而言,爹娘为什么不好呢?
爹为了保护家里被人打断了腿,娘为了护住妹妹被人打破了头,对他们而言爹娘怎么会不是好人呢?
反而是他,是他这个哥哥,在家里受苦受难的时候,在京城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从没有为了他们付出过什么。
他又如何能说爹娘不好呢?
他这几天觉得自己就像被分成了几块,似乎怎么拼都再也拼不到一起。
他想过要和清知聊一聊,但聊什么?他什么都想不明白,逃避又能逃多久?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戚许,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凭着一纸死契,便能心安理得的留在沈家,现在的他是兴护将军,他想要护着兴州百姓,但却连自己的家人都护不住,又凭什么觉得能护住他们呢?
他知道他只要找清知了,清知总有千百种方法帮他,或者说服他,但说到底这只是自己的家事,清官都难断家务事……
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终于决定要回去了,一切都等到回去后再做定夺。
他想着若是回去了爹娘不在了,似乎也是一件好事,若是还在,那就只能再看应该如何,反正弟弟妹妹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份,留一笔钱给他们,带着他们换一处地方住,不都是可以的吗?
可他好不容易决定了,为什么清知却偏偏要拦着他呢?
他刚知道人被带走的时候,心里是真的舒了一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舒完,便是无法抑制的愤怒。
为什么不相信他,为什么不觉得他会把这件事处理好,为什么总是替他做决定,为什么?为什么呢?
他知道清知对自己好,可他决定的事情便都是对的嘛?
他没有和自己的爹娘相处过,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这么多年,其实自己从没有恨过家人。
可清知那天说了,他讨厌他们!
他知道清知是因为自己,但这种讨厌,他不需要,就像他喜欢清知,所以不管沈岭夫妇如何对自己,他都不会讨厌他们。
当然,沈岭夫妇要是对清知不好,自己应该也会讨厌他们……
可……
戚许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反而觉得离开京城,也是他现在最需要的逃避,可清知却锁住了他离开的脚步。
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呢?
自己那么相信他,才会和他说自己要走了,可他却一声不吭,联合所有人骗了自己,带走了弟弟妹妹,为什么呢?
现在他就这样坐在床上,用冷淡的语气,用理智的分析,用无人能敌的聪慧,告诉自己,不论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都不对……
可人生在世,真的全是理智,全是分析,就不该有一丝情感,一抹冲动,一刻放肆吗?
整件事情里,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戚许是真的想不明白,这是他的家事,他想好了处理的方式,他想要自己去处理,为什么非要拦着他呢?
“沈书元……”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我不喜欢你喊我的名字!”沈书元的语气冷淡带着疏离,说完之后就转头看向了里侧。
戚许是第一次这么无措,他想起了当初李晔身死的时候,那一句沈书元你变了,他一直没有忘了,他知道他不该那么说。
但……清知真的没有变吗?
他之所以那么喜欢李晔,是因为在李晔的身上,他看到了在欶县的清知,干净简单不骄不躁,恪守规矩,为人正直,言行一致,做错了敢担责,只要是对的便会一往无前。
那时的清知,是他心中最美好的向往,他觉得清知要是当官了,一定是世间最好的清官,一定会为百姓请愿,造福一方。
在茌临的清知也是这样的,可渐渐的他觉得清知变了,他要明哲保身,他要钻研朝局,他要平衡各方势力,他总是在选择对他最有利的事情。
昌邑王做的事情人神共愤,可清知却似乎连一丝怒火都没有,他就那样远远的看着,事不关己漠不关心。
他会和自己说,一个人是改变不了什么的,一方百姓的安居乐业,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这些话不应该是清知会说,他为什么可以这么冷漠?
似乎感受到戚许的沉默,沈书元闭上眼睛,换了一下情绪才开口说道:“你现在是兴护将军,你要是去了桐州事情就大了,地方上立刻就会明白出事了,他们要是提前毁了证据,那就麻烦了。
而且这件事算是送给豫王的一件礼物,要是砸在你手里,我们不是平白树了个敌人,他现在一身军功,最需要的就是政绩,毁了了他这条路,并不明智。”
“所以,给豫王送礼更重要吗?”戚许缓缓问道。
沈书元转头看他:“豫王先不谈,就说你,你的身份一暴露,和戚家的关系就会有人去查,这一查什么都能查到,你在京中会如何?我在京中又会如何?”
“所以你在乎的就是你的仕途,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戚许缓缓说道。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沈书元诧异的看向他,这是他以第一次在沈书元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微微圆睁的眼睛中除了不解和惊诧,更多的是受伤和脆弱。
他瞬间便觉得自己说错了,下意识伸手想要握住对方,但沈书元已经翻身躺回了床上。
“你要是想找你的弟弟妹妹就去问宵歌吧,事情交给他办的,我不知道人在哪。”
声音中的颤抖,让戚许压根就不敢离开,但是此刻逃避的心情却又站上了高峰,他舔了下唇,松开床幔,还是咬牙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