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眼神，已胜过千言万语。
    陈江河走到女人面前，风吹过院子打在枇杷树叶上，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像是为二人重逢而欢鸣。
    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只说了三个字。
    “你瘦了。”
    女人死气沉沉的眸子里添了几分波动，忍不住揉搓眼睛，不让泪水流下，似乎无法相信眼前之人的到来。
    “陈江河，真的是你吗？”李鸾声音哽咽。
    她起身走了两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后退三步，与陈江河拉开距离。
    二人静默无言。
    陈江河直接上前，不由分说把她抱在怀里，任凭鸾栾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死活都没有松开紧抱的双手。
    最终李鸾放弃抵抗，化作一滩烂泥。
    她已经接受了事实，活生生的陈江河就站在自己面前。
    陈江河感受到怀里的女人在流淌泪水，不停低声开口安慰，希望能减缓李鸾的痛苦。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当初我不应该让你回来。”陈江河说道，李鸾哽咽着说道：“你不要管我了，快离开无心海，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要是让无心海的人知道你来了，肯定不会让你轻易离开的。”
    事到如今，李鸾还在为陈江河着想。
    不希望陈江河深陷绝境。
    陈江河抬手遮掩李鸾的双唇，让她不能继续往下说。
    李鸾的目光柔情似水，几乎能把人融化，陈江河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如果我要走，势必会带上你离开。”
    “你不走，我也不走。”
    李鸾通过陈江河的眼神可以看出来，陈江河是认真的。
    这个男人向来说一不二。
    “为什么要这样？我只是你的侍女而已……”李鸾低下脑袋。
    陈江河正视李鸾双眸，一字一顿说道：“你知道的，我没有把你当成侍女看待，你就是我的女人。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你陷入魔窟而无动于衷？”
    李鸾哭成了泪人。
    在这段被囚禁的时光中，她曾无数次幻想与陈江河重逢。
    想过许多场景，唯独没有想过陈江河会独闯无心海。
    “外面的人是……”李鸾担忧。
    陈江河，“是李镇，他是个好人，不必担心。”
    之前在秘境的时候，李镇就跟他透露过李家的些许秘密，有部分人想暗中帮助昆仑界。
    李镇就是其中之一。
    这也是为什么陈江河能顺利进入无心海。
    李鸾闻言点点头，与陈江河说起了这些年的遭遇，若非李镇明里暗里帮助她的话根本撑不到现在。
    “那你呢？现在如何了？”李鸾询问。
    陈江河如实告知。
    得知陈江河实力已经超凡入圣，即将触摸到天王层次的门槛，李鸾由衷替陈江河感到高兴。
    她看人的眼光果然没有错，假以时日陈江河定然能够成为擎天巨擘！
    不！
    如今的陈江河已有资格称之为巨头！
    “你能跟我聊聊关于妖妖的事情么？”陈江河询问。
    李鸾原本还挺高兴的。
    听到陈江河提起陈妖妖，神色瞬间变得哀伤。
    陈妖妖是二人的女儿，可是这些年来李鸾与女儿聚少离多，仔细算来已有十余年不见。
    陈江河面色凝重，关于这个女儿他从小就没有见过。
    令他这位父亲实在是痛心！
    “元帝会不会害她？我担心她的处境。”陈江河沉声说道。
    陈江河只想见见自己的女儿，怎么就这么难？
    李鸾接下来的话让陈江河稍稍放心，元帝没有为难陈妖妖，反而觉得陈妖妖的资质很不错所以把她留在身边当关门弟子，十几年前回来的时候陈妖妖已登堂入室，成为金丹级别的强者了。
    “伴君如伴虎。”陈江河轻叹。
    “那她呢，目前又是什么想法？有没有受委屈？”
    李鸾摇头否决。
    陈妖妖非但没有受委屈，甚至还成为元帝的关门弟子，得到的资源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陈妖妖怎么想……
    出乎陈江河的意料，这个姑娘很乐意待在元帝身边，甚至很崇拜元帝。
    并没有因为母亲的事情而怨恨元帝。
    听到这些描述，陈江河略显错愕：“她可能在埋怨我没有保护好你，身为一个丈夫一位父亲确实很不称职。等哪天我与她相见之日，恐怕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李鸾对此十分担忧。
    看得出来她曾想过类似的问题。
    目前确实无解。
    陈江河拿不出太好的对策，只能见一步走一步。
    李鸾叹息。
    “我先把你救出去，日后再想办法与她见面，兴许能够扭转她的想法。”陈江河说道。
    “如果她不愿意，就算了吧。”李鸾说道。
    陈江河点点头。
    至于怎么把李鸾带出去，陈江河已经有了想法。
    这番回去北洲之后，陈江河已经把丹霞天带在身上，只要让李鸾进入天外天他就能够轻轻松松带着人离开。
    李鸾让门外的二人进来。
    见到李镇，李鸾下与陈江河再三感谢他。
    这次多亏了李镇舍命带陈江河进入无心海，否则陈江河这辈子都未必能与李鸾重逢。
    “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你想好怎么带她离开了么？”李镇询问。
    陈江河沉吟道：“已有方法，不过现在方便离开么？”
    若是方便，可马上离开。
    李镇把目光放在李鸾身上，只要李鸾觉得方便，随时可以离开。
    李鸾露出迟疑的表情。
    理性告诉她，马上离开是最合适的选择。
    但出于感性又想带上女儿，以免女儿在无心海孤立无援，尤其是待在元帝身边会有许多危险。
    不等李鸾开口，陈江河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道：“我明白了，你能不能想法办法让她回来一趟，我也想见见她。”
    李鸾诧异看向陈江河。
    原来自己想什么都瞒不过陈江河，难道这就是默契么？
    李镇与叶凌霄能理解陈江河的考虑，都支持他这么做没有强求，尤其是叶凌霄甚至搭上性命与陈江河留下来。
    “不要担心我，我的命硬得很。”叶凌霄笑着说。
    陈江河，“谢了。”
    李镇对陈江河说道：“二位先随我离开院子，以免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三个男子出现在李鸾的院子怎么都说不过去。
    陈江河依依不舍，却也知道自己该离去，临走时李鸾抱着他说道：“我先与妖妖联系，争取让你见她一面，不会太久。”
    “好，我等你。”
    陈江河离去。
    这座院子再次恢复冷寂，只有风吹过叶子发出的沙沙声。
    李镇领着二人回到属于他的院子。
    不得不提，李镇的院子规模比李鸾的要气派得多，相比之下一个像是私人住宅另一个则像是帝王行宫。
    李镇苦笑道：“当初她没有出事的时候，宅子与我的规模相仿。”
    陈江河了然，没有再说什么。
    李镇给二人安排了住处，并且提醒二人不要随意踏出院子，否则容易被李家的人发现从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叶凌霄胸膛拍得啪啪响，保证不会踏出门槛半步。
    李镇走后，叶凌霄立马凑到陈江河面前，询问陈江河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陈江河哪有什么计划，只能见一步走一步而已。
    叶凌霄用古怪的眼神打量陈江河，直摇头说道：“啧啧啧，这还是我认识的陈江河？不在无心海干点大事，能说得过去？”
    陈江河思绪回到现实，望向叶凌霄反问：“什么大事？”
    “自然是把无心海搅个天翻地覆。”叶凌霄的提议把陈江河吓了一跳，心想着老小子胆子真大，就不怕被无心海逮住么？
    叶凌霄压根不惧。
    在他看来昆仑界胜算极低，如今的抵抗不过是慢性死亡而已。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干一票大的，让无心海鸡犬不宁！
    “你有什么想法？”陈江河来了些兴趣。
    叶凌霄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陈江河沉吟片刻后说道：“这个提议不错，我好好想想。”
    十日过去。
    陈江河与叶凌霄躁动的心已经平静下来。
    恰逢其时李鸾那边有消息传来，陈妖妖已经返回李家与她相聚，不过元帝之子元辛随行。
    李镇能看见陈江河眼眸之中升起的火焰，连忙阻拦：“北冥，你不要冲动！元辛这次来李家十分规矩，没敢做出格的事情。”
    陈江河怒意渐消。
    叶凌霄连忙替陈江河询问怎么样才能见陈妖妖。
    李镇把早就想到的方法说出来，叶凌霄听后表示赞同，而后又觉得有些为难。
    陈江河毕竟是超级强者，扮演下人是不是有些过分？
    “不，就按照李镇说的办，特殊时期特殊办法。”陈江河倒觉得无所谓，只要能见上女儿的面即可。
    李镇松了口气。
    因为这是他好不容易想到的办法，若是被否决还挺难的。
    “行，那你们好生准备，我会让人把注意事项告诉二位。”李镇说道。
    陈江河，“谢了。”
    李镇的办法其实很简单，便是以李家年轻俊才的名义设宴邀请元辛，这样一来就能创造条件让李鸾与陈妖妖见面。
    只是需要委屈陈江河扮演侍从。
    彼时。
    已经长大成人的陈妖妖出现在其母亲李鸾的院子里。
    在她的身旁，正站着一名仪表堂堂、气息缥缈似仙的青年，青年正是元帝之子元辛，也是李鸾的未婚夫。
    元辛笑吟吟望着李鸾，让李鸾浑身不适。
    “你们聊，我不插嘴。”元辛声音温和，令人倍感舒适。
    李鸾蹙眉，“你能不能回避？我想与女儿谈话，不希望外人在场。”
    元辛表情没有波澜，一丝丝的怒意都没有，笑着说道：“如果没有我，就没有你们母女的团聚，希望你能懂。”
    站在一旁的陈妖妖神色冷漠，仿佛这是与生俱来的面容。
    “你先出去，我跟我母亲说两句话。”陈妖妖以平静的口吻开口，似乎又有几分命令的语气。
    李鸾诧异。
    甚至担心元辛会生气。
    出乎她意料的是，元辛竟然没有生气，只是愣了片刻后点头说道：“好，那我先去外面坐会儿。”
    元辛就这么离开了。
    让李鸾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就……走了？”李鸾看着元辛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迅速回头看向陈妖妖。
    似乎在等待女儿的答案。
    陈妖妖说道：“我是元帝的关门弟子，他或多或少得给我几分薄面。”
    李鸾听后觉得很不真实，要知道元辛可是元帝之子，早些年已经踏入渡劫境的超级强者。
    “不必理会他，师尊那边我自会解释。”陈妖妖与母亲谈话之时面容依旧冷漠，让李鸾觉得这个孩子与自己并不亲近。
    感受到来自女儿身上的气息，李鸾诧异问道：“你，你实力又有精进？”
    陈妖妖并没有隐瞒，表示这都是元帝的功劳。
    看得出来……
    陈妖妖对元帝倍加推崇，让李鸾更加担心。
    “母亲，你想说什么便直说吧，你应该清楚我从小就是这个性格。”陈妖妖看得出来母亲肯定有什么想说的。
    而且还是大事。
    李鸾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像是心虚？
    “接下来我要说的，你千万不要说出去，更不要激动……”李鸾支支吾吾了半天，硬是没有把陈江河的事情说出来。
    陈妖妖，“母亲，你是不是想告诉我，那个人来了？”
    李鸾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陈妖妖说道：“那个人，我的父亲，陈江河。”
    李鸾瞳孔收缩。
    自己的心里话竟然被女儿猜到了。
    陈妖妖透过母亲的表情便知道猜测成真了，脸色似乎又冷了三分，“他为什么要来？”
    同样是质问的口吻。
    “他是来了，请你不要把他的事情告诉元帝，否则他会死。”李鸾不得不央求女儿，陈妖妖冷静说道：“他不该来的，无心海并不欢迎他。你让他回去吧，我不会把他的事情告诉师尊，就当他没有来过。”
    李鸾错愕不已，女儿竟然这么看待其父。
    “你不要怪他，当年是我执意要回无心海，而且他站在昆仑界的阵营没有错。”李鸾试图让女儿明白这点，陈妖妖表现得异常冷静，摇头说道：“母亲，你又错了。自我生下来体内就流淌着原罪，无论哪边都不会太欢迎我。”
    李鸾声音微微发颤，“你是怪我当年把你生下来吗？”
    陈妖妖却摇头否认，“不，我感谢你赐予我生命，但我有我的使命要去完成。”
    李鸾张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妖妖忽然笑了。
    “娘。”
    “您相信宿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