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福寺内，香火不断。
    圆空坐于高台之上，手敲木鱼。
    庄严而肃穆。
    下方，无数香客们虔诚颂念。
    叶寻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毫无波澜。
    一旁，负责跟踪的行痴。
    则是面露凝重之色。
    “尊上......”
    叶寻轻嗯了一声。
    “何事？”
    行痴犹豫再三，这才说出了心里话。
    同时，也是目前组织内议论最多的那个说法。
    “这位圆空，似乎当真是活佛转世。”
    “我追踪他数日，也并未发现异象......”
    说到这，行痴适时的停止了话头。
    不光是他，目前所有见过、对圆空有所了解的部众们。
    都不能理解，叶寻的此举之意。
    叶寻依旧望着台上的圆空。
    头也不回，只是表情平静道。
    “这是世尊的意思。”
    行痴目光一滞，继而长叹了一声。
    不再多言。
    叶寻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他只是静静的等圆空诵完了经。
    待到对方往后台走去时，默默跟了上去。
    因为行痴的存在，圆空见状并没有制止。
    只是摇摇头，便任由叶寻跟了上来。
    二人，也很快来到了一个单独的禅房。
    “施主。”
    圆空礼貌的坐在了主位上，然后指指一旁的蒲团。
    “请坐。”
    叶寻也不客气，当即与对方分立而坐。
    至于行痴，则是候在了一旁。
    “圆空大师。”
    叶寻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不知大师，自何处来。”
    “往何处去？”
    圆空眉头微蹙，不解叶寻此话何意。
    遂道。
    “自来处来，自去处去。”
    佛家人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完全的谜语人。
    这种回答，叶寻自然不会满意。
    他笑着说道。
    “来处可是前生，也可是今世。”
    “可是为寻本心，也可是追求明日。”
    “可是求得救赎，亦可是为了万千黎民。”
    “只是不知，大师却是哪一种？”
    圆空握着佛珠，认真思虑了数秒。
    这才郑重回答道。
    “即是求心，也是救世。”
    叶寻笑的更灿烂了。
    “既如此，大师当还未寻得前世身？”
    前世身，指的便是圆空转世之前的上一世。
    活佛转世后，并不会立刻记起自己的曾经过往。
    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但不论多么漫长，都必然会是在阿罗汉境觉醒往世记忆。
    否则未能拾起过往，又怎能斩断其中因果？
    “大师已至了脱，却迟迟未曾迎回前世身。”
    “既如此，如何能够抵至正果。”
    “论证须菩提？”
    叶寻一针见血，继续道。
    “大师既然未曾迎回前世身。”
    “那又是如何到达了脱，斩断自身因果的呢？”
    这番话，说的连圆空都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这个问题，圆空不是未曾想过。
    可是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他就是日常的诵经念佛，日行一善。
    就这么到了阿罗汉，又一步步到了了脱。
    顺利的，似乎那些境界的坎，都恍若不存在一般。
    见圆空这番模样，叶寻愈发坚定道。
    “大师，就没想过去往西方的大夏。”
    “寻一个答案吗？”
    大夏，佛教的起源之地。
    也是一个，堪比大乾一般宏伟壮阔的国度。
    在那个国家，人们信仰的是佛。
    而不是大乾的儒。
    同时，那里......也是佛祖自证祖境之地。
    至今，佛祖曾居住的小雷音寺。
    都依然是佛门弟子心中的，现世第一圣地。
    除却虚界祖地内，佛门至高之地大雷音寺外。
    那里，就是最接近祖的地方。
    圆空沉默许久，最终喟然长叹一声。
    “施主见多识广，字字珠玑。”
    “当是我过于愚昧了。”
    顿了顿，圆空又道。
    “可师傅于我，有养育之恩。”
    “弘福寺于我，有教导之恩。”
    “在大乾，佛家之光依旧未曾完全传开。”
    “市井之中，仍有大量需要救助之人。”
    “连洛京这一城之地，我都还未能彻底度化。”
    “又何谈颜面，去小雷音寺叩首？”
    度化整个洛京的居民？！
    真是好大的口气！
    叶寻心中冷笑一声。
    要知道单是洛京城内，人口就多达数百万。
    加上周围负责拱卫的军队，外城那些四散开来的村镇。
    说一句洛京人众达千万都不为过！
    你一个阿罗汉，就想将千万人的信仰。
    从儒教，生生改信成佛教？
    不说其中难度。
    大乾一方，又怎么可能会同意！
    这些话不能说，所以叶寻换了个说法。
    “大师连本我都未曾了解，也未彻底醒悟斩断。”
    “将来只怕至多证佛于正果。”
    “如何度的那许多人？”
    不等圆空反驳。
    叶寻连连杀招。
    “况且，你心中疑念早生。”
    “却迟迟不去寻找答案。”
    “莫不是早已心生退意。”
    “不敢去接受过去的那个自己？”
    屋内，气氛逐渐凝重。
    叶寻却依旧在说道。
    “又或者，活佛之身。”
    “让你这一世，一路过于顺畅。”
    “遇到问题，已下意识的想要顺其自然了？”
    “难道说，大师您上一世起始于道家。”
    “而并非佛家不成？”
    一旁，始终面色平静的行痴。
    心中，此时已掀起轩然大波。
    诛心！
    这是真正的诛心！！
    要知道人族三教中，佛道向来不合。
    道家始终认为，佛本是道！
    因为佛祖起初时，便是道家的俗门弟子！！
    但作为佛家的“创始人”，佛祖的后世弟子们。
    却坚决不认这个。
    他们觉得，佛教乃是自成一家！
    与道家并无关系！
    现在，尊上以佛道之别。
    来暗讽圆空不曾找回本我，并不肯真正断了前世因今生果。
    是因为，他出身不正！
    此举......何其歹毒？
    圆空端坐在那，双目紧闭。
    他佛法高深，论辩无双。
    与生俱来的超强佛感，令他在论佛讲经时。
    几乎鲜有败绩。
    可现在，叶寻的话却直指他的空白处。
    叶寻说他迟迟不肯去找寻真相......这是既定事实。
    不论圆空怎样反驳，他没去找回前世。
    就是没有找回，这是无法改变的。
    至于佛道二家的问题，圆空不是很在乎。
    可他......也一样无法反驳！
    已至圆空这般境界，是不愿、也不屑去诡辩的。
    因为他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说叶寻说错了。
    想要证明这一切。
    圆空有且只有一个选择。
    “施主......似乎很希望我前往小雷音寺？”
    圆空想通了一切后，平静问道。
    叶寻也是没有虚伪的否认。
    而是坦然说道。
    “是。”
    “在大师找回前世之前。”
    “我想，洛京......”
    “是不会欢迎你的。”
    圆空淡淡说道。
    “若是我不愿离开呢？”
    叶寻笑了，笑的很大声。
    “大师说笑了。”
    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
    是叶寻冷漠的目光。
    “大师，你也不希望弘福寺。”
    “因为你而出现什么问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