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一片黑暗。
不是那种夜的暗，而是真真切切的空无一切的“无”的暗。
一滴水滴在脸上，顺着脸颊流下，张哲翰慢慢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他确认眼睛是睁着的，但眼里什么也没有，只有黑暗。
不是阴曹地府，也不是什么黑洞，因为感觉到屁股下面的干草，地狱怎么会有干草。
滴答滴答，水滴落的声音，鼻子里闻到了潮湿的气息，好像在一个洞里。
“你失明了，不过只是暂时的，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
耳边传来一个女人轻柔的声音，声音很美，让人感到温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可又想不起来。
声音是飘来的，她并不在身边，感受不到和她的距离，甚至感受不到她在哪个方向。
第一个想到了伊曼，想问她死没死，可嘴都张不开，嗓音也发不出。虽然不觉得疼痛，但浑身没有一丁点力气，体力条不是见底，是完全呈黑色，手脚动不了，什么技能也运行不了，哪怕呼吸都感觉很费劲。
脑海里的光幕就像宕机的电脑屏幕，一行字幕在一个字一个字缓慢移动，：“我……动……不……了……了……要……死……了……”
身体被一股力量凭空托起，在空中飘移，脸上感觉到了阳光的温热，像是出了洞外，平摊着着地。
不对，不是地，有点弧度，粗糙，而且有温度，还在动。
轻柔的声音再次飘飘忽忽响起，说的是猿语：“他活了，要慢慢恢复，不要再走大路。”
身下动了一下，黑黑尔的声音：“谢谢女哂啦，我明白了。”
女神？女娲？
张哲翰心里一动，身体却动不了，想说谢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咽口水都难。他现在已经确信这个女人就是第三位布道者，因为她会说猿语。
身下开始移动，摇摇晃晃，黑黑尔嘟囔着：“女哂啦又走啦，咱们也走吧，你放心吧，她说你活了，就肯定不会死了，她可是女哂啦……”
花香，草香，泥土的芬芳，太阳晒满全身，暖暖地渗入每一个毛孔，体力条开始极其缓慢地恢复，但眼睛还是暗无天日地黑。
伊曼，伊曼在哪儿？她死了吗？
记得在运起双臂格挡绿光之前，她就已经被击中，软软地趴在背上，如果不是她先挡下一击，张哲翰恐怕早已命丧黄泉，根本就没有机会转身格挡。
唿的一阵微风拂面，张哲翰闻到了熟悉的少女气味，被抱了起来，脸颊触到了柔软的地方，“黑黑尔，他醒了吗？女娲娘娘呢？她走了吗？”
黑黑尔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又嘟囔道：“伤刚好就到处乱跑，唉，也不知道斯托尔滕他们怎么样了。”
嘴唇被撬开，塞进一颗药丸，可张哲翰连咽口水都难，怎么可能把药丸咽下去，一只小手拍了拍他的脸，又捏住腮帮子，把药丸抠出来，一阵小牙齿嘎吱嘎吱，温润的嘴唇紧贴，苦涩的药渣被顶了进来，嘴唇离开，一阵咕噜咕噜，又贴紧，甘甜的水流进来，把药渣冲进咽喉。嘴唇却没有再离开，软软的贪婪的吻，柔舌缠绕，让人喘不过气来。
药渣混合着水流入胃里，没几分钟，就感觉小腹一股暖流向四肢百骸慢慢流动，体力条的恢复速度明显加快，眼里也感受到了一丝亮意。
“哈，哈，他动了！”伊曼惊喜地叫道，她说的动仅仅是觉察到一丝舌头的动。
张哲翰终于得以喘息，舌头确实能动了，试着吞咽，“哈！喉结也动了！该不会是饿了吧？”
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又听见牙齿嘎吱嘎吱，嘴唇再次贴上来，这一次顶进嘴里的是嚼烂的烤肉，柔舌使劲往里顶，张哲翰配合着吞咽，“嗯~表现不错，再来再来！”
一串烤肉吃完，伊曼听到了一声饱嗝，停止了喂食，黑黑尔呜了一声，伊曼叫道：“朱鹮！”放下怀里的男人，蹿了出去。
食物和药丸混合加速了体力的恢复，体力条已达到11%，张哲翰忙运起“天人合一”，体力条倏然回到1%，然后迅速回升，伊曼回到猪背的时候，张哲翰已盘腿而坐五心朝天，一周天下来，体力恢复到了85%。
脑海里的光幕刷刷闪动，就像停电的时候突然来电了，各种显示恢复正常，非非柔而不腻的声音响起：
【哈哈，我居然还活着！】
这是一次有史以来最接近死亡的“濒死”，诸般技能又一次全面提升，幅度比前几次濒死状态都要大，但等级却一级都没涨，还是64级，这要是被媒体知道，张哲翰又要增加一个名号——幻界最强地藏境。
“你好了，太好了！”伊曼兴高采烈地从后面搂住张哲翰，“担心死我了，如果不是女娲娘娘，我们全都死了！”
“咳咳，”张哲翰试着轻咳一声，确认已经能够发声，问道：“你看见女娲娘娘了？”
伊曼一脸遗憾：“还是没看清，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在洞里，但我只听见她的声音，看不见她。”
黑黑尔不知道他们在聊啥，问候道：“翰里，你活过来了？”
张哲翰拍了拍猪背：“嗯，活过来了，谢谢你，黑黑尔。”
“不用谢我，我们都要感谢女哂啦。”
黑黑尔是唯一见过女娲真容的，但怎么可能希望一头两千万年前的恐颌猪去说清楚一个现代长相的女人，不管你怎么问，得到的答案肯定全都是“很呜啦”。
“当时发生了什么？”
“曼里受伤了，你被打飞了，我也受伤了，女哂啦出现了，一声很大的响声，就把敌人打跑了。”
一个肯定很精彩的故事，到了恐颌猪嘴里变得如此简单，他们的词汇实在是太少了，但没办法，她是那场战斗的唯一目击证人，只好一个一个问题来。
“打我们的是什么人？”
黑黑尔还是那么简洁：“两个男喏啦，六个啷咯啷。”
“那个最厉害的喏啦长什么样子？”
“没看清，闪光的时候，只看见他穿着很长的绿衣服。”
其实张哲翰问这话也是白问，且不说当时是深夜，就那人那么高的境界，那么快的速度，黑黑尔怎么可能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就算看见了，也未必就是真实的容貌。
“女哂啦是怎么把他打败的？”
“没看清，只看见一道绿光和一道蓝光撞了一下。”
“然后呢？”
“然后那个绿衣服说了一句什么话就跑了。”
高手过招，一招即见分晓，黑黑尔的描述倒也合乎情理，至于那人说了一句什么话，黑黑尔肯定听不懂。
从活过来的第一刻张哲翰就在思考差一点把自己搞死的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把黑黑尔打得那么惨，把斯托尔滕随手就抹掉，还把自己这个可以和钧天境一较高下的“幻界第一地藏境”打得怀疑人生，这人的下限至少得是中天境，那么快就突破了八卦阵，智商不是一般的高，如果往上说，说他是半神也不过分。
不过女娲的出现多少证明了那人多半不是半神，虽然女娲曾经击败过江择天，但那时江择天也还不是半神，按黑黑尔说的状况，那是并不是被击溃的，而是自己走的，有可能是女娲比他强，也有可能是打了个平手，甚至有可能是因为看出了女娲是谁。
但还是有些问题无法解释。他为什么带着那么多郊狼？为什么能那么快追上来？如果是祝先生的人，为什么对自己痛下杀手？要知道祝先生并不想杀人，他还指望着我通关呢，再说“药引子”还在我手上，还有青鼎和那么多天梯相关组件，没有任何理由杀我啊。
如果不是祝先生的人，那么多郊狼从哪里来的？能让郊狼听命必须能与郊狼沟通，只有布道者能做到这一点。而且，数以千计的郊狼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黑黑尔，在苦苦岭附近有没有啷咯啷的营地？”
“有，在嚓嚓村和苦苦岭之间有一个，不过不在大路边，而是在北边的哀哀山。”
伊曼打断道：“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还是个盲人呢，还是先找个地方养好伤再说吧。”
说的有道理，两眼一抹黑什么也干不了，张哲翰眨了眨眼睛使劲看，还是只能感受到一点点亮光，“黑黑尔，这是什么地方？”
黑黑尔停下脚步：“还在夹夹沟，前面就是夹夹村，今天死的那些喏啦就是那个村里出来的。”
张哲翰想了想，“这样吧，你在村外吃东西，休息休息，我和曼里进村找地方养伤。”
“好，”黑黑尔伏下躯体让两人下来，转身往外走了几步，回头叮嘱道，“不过你们小心点，女哂啦和那个绿衣服对掌的时候，把后面六个啷咯啷震飞了，可能还有活着的。”
能跟着绿袍突破八卦阵的至少是天极境狼王，就像斯托尔滕一样，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时候，他们同样扛不住。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张哲翰双脚着地都感觉有些陌生，再加上目不能视，摇晃了一下才站稳，伊曼忙把他扶住，“你行不行啊，要不要我背你。”
张哲翰跺了跺脚，习惯了盲人掌握平衡的要领，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没事，你给我当导盲犬就行。”
跟在伊曼身后磕磕绊绊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在藏兵洞的时候非非曾经用过生物监测功能，“非非，开启生物监测。”
【正在进行生物监测……】
光幕上瞬间出现类似于红外扫描图的影像，周围所有能动的生物的轮廓都被勾勒出来，而且范围已经不再是20米，而是增大到了50米，应该是基因智能升级的结果。
“能显示建筑物吗？”
【不能，只能探测生物。】
聊胜于无吧，至少不再是两眼一抹黑。
伊曼转过身搂着他的腰，这样看上去不那么怪异，不仔细看看不出她带着个盲人，好在两人都是古猿的角色形象，不显得太违和。
“这个村子和咪咪村差不多，房子是馒头形的，中间一条土路，有很多树……”伊曼边走边低声描述看到的情景，“前面有人！”
张哲翰已经“看见”了，光幕上显示出一群人的轮廓，似乎在围观什么。
“狼！一头狼！”伊曼叫道。
张哲翰这才注意到人群的后面还有一大坨轮廓，体积和齐齐尔差不多大，只是它没动，所以没注意。
“它好像受伤了，伤得很重！”伊曼又叫道，“会不会是黑黑尔说的狼王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郊狼身上，没觉察后面来了两个陌生人，走到人群背后，张哲翰听见了猿语在议论。
“啾拉，把这个啷咯啷杀了吧。”
“对啊，等他醒过来就麻烦了。”
“这么多肉，够全村吃好几天了。”
……
现场有两股威压，一股自然是郊狼，很微弱，另外一股在左前方，是晬天境。现在最重要的是鉴别他们中有没有天行者，如果都是Npc，套一套词杀了都无所谓，如果是天行者，那就要看是敌的友了。
张哲翰手里暗自扣着鱼肠剑，伊曼一只手也扣着转轮手枪，慢慢挤进人群。
郊狼的轮廓图像颜色深浅不一样，张哲翰突然发现非非的扫描是能显示血液的。
“你们是什么人！”右边有人叫道。
人群呼啦一声散开，把张哲翰和伊曼团团围住，伊曼背靠张哲翰平端手枪摆出战斗姿态。
一名古猿分开人群走了进来，“你们……你们是那两个打啷咯啷的人？”
伊曼低声道：“是那群战死的猿人的头儿。”
张哲翰想起开炮之前那十几名古猿，为首的是一名中年古猿，那么高强度的战斗还能活着，这家伙不简单，如果是Npc，多半早已灰飞烟灭，试探着问道：“你是夹夹村的啾拉？”
“正是。”
张哲翰没兜圈子，暗自蓄力，问道：“你是影影还是哒哒？”
这句话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就看对方怎么回答了，一言不合张哲翰就准备暴起发难，虽然目不能视，还是有把握团灭这个村子的。这名古猿在战斗中活了下来，但他只是晬天境，不可能全身而退，一定也受了伤，不足为虑。
村长没答话，大声叫道：“他们是朋友，昨天晚上打啷咯啷的就是他们！”
一听这话，张哲翰放下心来，不仅确认了他的天行者身份，还表明没有敌意。
村民们继续围观狼王，村长摆了个手势，转身往外走，伊曼忙搀着张哲翰跟上。走到一个馒头石屋前，村长撩开草帘走了进去，伊曼怕有诈，端着枪走在前面，张哲翰拍拍她的肩膀道：“没事，他不是敌人。”
村长一脸诧异问道：“你说的是新语？”
既然他这么说，那就一定接触过人界的天行者，张哲翰反问道：“你听得懂？”
村长摇头道：“不，我哪里听得懂，能说新语又能说我们的话的只有哂啦。”
“哂啦”是“神”的意思，他显然在说布道者，布道者在狼界天行者眼中就是神，“你见过的哂啦长什么样？”
“是女哂啦。”
“昨天晚上那位？”
“不，另外一位。”
他见到的是龚丽，经过龚丽和祁清扬的教化，这名古猿应该进化了不少，张哲翰也不说破，“你叫什么？”
“我叫加洛尼，我们的村子就在啁啾峡谷，哓哓部落旁边的勒勒村。”
那就是自己人了，张哲翰问道：“我叫翰里，那头受伤的啷咯啷你打算怎么办？”
加洛尼一脸愁容：“我也正头疼呢，它不是影影，是哒哒。”
郊狼也有天行者被匹配进来？这一点张哲翰倒是没想到，反过来想想，恐颌猪有郊狼也肯定有。古猿在狼界保持中立，在郊狼和恐颌猪之间两不相帮，所以他会头疼。
“交给我吧。”
“那太好了，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三人回到村口，加洛尼驱散村民，张哲翰在郊狼身边蹲下，伸手抚摸狼头。狼还是一动不动，以己度人，张哲翰深知被殃及池鱼是什么状况，它现在也一定是体力条见底，浑身无力，是不是失明不知道，考虑到它是天极境，而且郊狼皮糙肉厚，抵抗力和耐受力都要强，受伤可能没那么重。
郊狼是狗的祖先，是不是也能驯化为我所用？狗一旦认了主人，那忠诚度可是无可比拟的，而且还是天极境，绝佳的座骑兼保镖。
可短时间内驯化，别说狼了，就算是一只狗都几乎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恶来袖锤，不过迄今为止只收过人，还从来没有收过畜牲，不知道是不是行得通。
“主人，你打算怎么做？”伊曼一点都不笨，知道张哲翰想干什么。
张哲翰歪着头想了想：“先用套马索捆住，再用袖锤。”
伊曼呆了一下，她也没想到可以用袖锤收野兽：“行不行啊？”
张哲翰下了决心：“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如果不行，再杀不迟。”
第一次发现套马索也有自适应功能，那么大的郊狼，同样捆得结结实实。伊曼怕不牢靠，用袖锤砸了两次，这才开始给它疗伤。
“好了。”伊曼抹了抹一头汗水，撬开狼嘴就要往里塞药丸。
“等等。”张哲翰阻止道，恢复本来面目，在郊狼面前蹲下。
郊狼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我是谁？你是谁？”
张哲翰乐了，怎么和人说的话一模一样，伊曼和加洛尼都听不懂，在他们听起来也就是狼的低嗥。张哲翰听懂了，但说不了，尝试着抚摸狼头，用中文重复说道：“哮天，哮天，哮天。”
哮天犬是西游记里二郎神的狗，对郊狼来说，中文、英语和猿语都是一样的，只要让它记住音节就行了，张哲翰的第一个女朋友养过一只萨摩耶，她就是不断叫一个名字，没多长时间狗就接受了，一叫就跑过来。
郊狼还是动不了，两只眼睛转了一圈看着张哲翰，“哮天，哮天，哮天。”张哲翰又一次重复，右手抓着两颗还原丹伸进它嘴里。
“主人小心它咬你！”伊曼急道，她还不知道神厷状态下张哲翰的双臂已经具有神佚物的属性，昨天晚上双臂扛住绿袍的攻击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
郊狼伸出差不多一尺宽的舌头舔张哲翰的手，张哲翰手一松，药丸就被大舌头卷了进去。张哲翰手按在它头上，感受它有什么变化，还原丹是人吃的，用来喂狼恐怕谁也没做过。
狼头动了一下，张哲翰心中一喜，比划着：“我，是你的，主人，你……”
话没说出来，脑海里突然出现光幕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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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本名称：《狼豨之战》，编号：b121。】
【难度等级：甲】
【主线任务失败，副本将刷新，您将滞留副本，直至完成任务或副本终结。】
【 奖励结算中……请稍候……】
【获得装备：狼皮密卷（暂存），黄金鹦鹉螺（暂存）】
【获得其他基因值：632%（击杀）】
【恭喜您升级至65级】
【获得铱币：632】
【所有副本物品、钱币及道具丢失。】
【10秒后再次进入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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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就听说这破副本会经常莫名其妙刷新，现在终于来了。
会出现在狼王巢穴还是哔哔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