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楼果然有地下室。
沈香引平复呼吸,问玄果:“你进去过?去做什么?”
玄果疏离的吊眼看向满桌的美食,“我饿了,边吃边说。”
沈香引掀了掀眼皮,朝忙碌穿梭于餐桌之间的服务员喊一声。
“加套餐具。”
吃人嘴短这一道理在玄果身上不见印证。
他悠然自得,且极其挑食。
肉片只吃瘦的部分,肥肉咬下来丢桌面上。
炸洋芋,大块的不吃,嫌不入味,碎块也不吃,嫌调料味重。
最离谱的是汽锅鸡,只挑内脏吃。
鹤冲天看他慢条斯理吃了半天,催促道:“能说了么?”
玄果不抬头,继续吃,“我是来下山游历的,庄师叫入世渡人。”
沈香引问:“渡谁?”
“渡谁都行,我们修道的事你不懂。”玄果提起果茶壶,将花茶倒入杯中。
浓郁的花香气扩散而出,沈香引隔着水汽看一眼鹤冲天,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鹤冲天于是伸手按住茶壶,打断玄果倒水的动作。
玄果悻悻的放下茶壶,被鹤冲天刀人的眼神慑住,庄重了几分。
“既然你们能从鬼楼安全出来,说明有几分本事,我也不多隐瞒了。”
“庄师暗示我渡人,可以渡温吉华,他是个苦命人,中年遭遇大难,身残家破,晚年又丧子。”
“一开始,我以为,只要帮忙解决鬼楼,找到症结所在的邪物,驱散尽其中冤魂,便可帮到他。”
“谁知……”玄果眼神飘忽一瞬,“反正,师父给我的引魂铃落里面了,上次进去,差点没能出来,地下室的情况比上面还糟糕!我是打死也不要再去,你们……帮我把引魂铃找回来,我就带你们去找我师父。”
怎么听都是拉替死鬼垫背的买卖,沈香引抿一口花茶,放下茶杯后,手指不轻不重敲打着桌檐。
“地下室有什么?”沈香引问。
“不是死了上百号人么?一个轮回的都没有!全挤在下面……还有…聚灵邪物滋怨的邪物,太邪门了,以我现在的法力,都不能直视。”
鹤冲天蓦地抬眼,语气低沉严肃,“不能直视?”
“嗯。”玄果白嫩的少年纤手捏起桌上的鲜花饼块,“怨气太重,扫一眼就浑身难受,没看清楚也不敢盯着看。”
沈香引:“所以你也不知道邪物是什么?”
“没错。”玄果黑亮的眼睛盯着鹤冲天看:“你身上诸邪不侵的屏障好厉害,…哎?”
玄果表情诧异,“金色的防护罩上怎么会有红色裂痕?这么凶……”
沈香引分明看到玄果的目光落在鹤冲天身上,又不是在看他,好像在仔细观察着不存在的东西。
玄果似自言自语:“戾气逼人,攻守兼备…你这体质要是入我道门,相当于天生自带免死金牌加尚方宝剑!”
沈香引眨眨眼,听出来他在夸鹤冲天,“真的假的?该不能是吹擂我们,让我们去帮你找回引魂铃?”
玄果摆摆手,忽然又伸出右手,朝鹤冲天,“随个喜。”
鹤冲天懂规矩,从兜里掏出几张零钱给玄果,是不让对方承自己因果。
既然是庄师的入室弟子,自然有几分本事,不会犯傻信口胡诌给自己加口业。
从饭店出来,沈香引和鹤冲天先回酒店,等第二天午时阳气最盛的时候再探鬼楼。
临别分道扬镳之际,鹤冲天搭上玄果的肩膀,将他挟到一旁。
回头对沈香引说:“问他点私事。”
知道沈香引耳朵灵,鹤冲天拐着玄果走出好远,一直到路尽头拐了弯才停下。
鹤冲天松开玄果,微微俯身低声问,“元阳之体受损不稳固,有没有修复之法?”
玄果:“其实你只要修身养性坚定内心,不修复反而神通更大些。”
鹤冲天认真:“要修复。可有法子?”
玄果挑挑眉,似乎看出了什么,“呵,人类。法子肯定有,但是得找我师父,我不会。”
鹤冲天了然,他需要用到庄师的地方太多了,但愿都能得偿所愿。
步行回酒店的路上,沈香引异常沉默。
内疚和后知后觉的歉意化作密密麻麻无数只虫,以心脏为中心,啃噬全身。
鹤冲天知道她在想什么,和她并肩走在街上,扣紧她冰冷的手。
犯过的错,造下的孽,有心无心的,都已尘埃落定。
他或者她,无法改变过去,只能承受当下以及未来的负疚,尽可能去弥补。
“沈香引,我觉得温学民出现在青山市不是巧合。”
沈香引从自责的心境中抽离出来,失神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为什么偏偏是青山市?这么远,青山市并非外地人外出务工的好选择。”
“你这么说,我也觉得,紫鹊镇鬼楼的事,隐隐和你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种感觉很强烈,但是一时间又找不到什么论证。
鹤冲天手心灼热,覆在沈香引纤细白嫩的后颈。
很舒服的温暖触感,沈香引紧绷的神经放松了几分。
抬头,天低到月亮似乎近在伸手可触的高度。
晚风微凉,夹带着一股树木的清香。
身旁,鹤冲天说:“不要绝望,孰能无过,一念之差种下恶因,不管结什么果,我陪你面对。”
沈香引恍惚抬眸看他,洁白月光撒在平白都散发三分戾气的鹤冲天身上,看起来竟不冲突。
“怎么会这么温柔?”沈香引喃喃自语,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
鹤冲天第一次听到有人将“温柔”和他联系在一起,怪不适应。
下一秒,沈香引身体失重,脚下悬空,眼前景物颠倒。
鹤冲天将沈香引扛在肩上,有力的手臂箍紧她的腿,另一只手搭在她身上固定,大步流星。
既然不习惯用语言安慰,干脆转而用行动。
这是他暂时想到的,能将她从绝望无助情绪漩涡中拖拽出来的方法。
人的身体机制是:受到外界刺激时,肾上腺素飙升会转移注意力到当下。
“你发什么疯!放我下来!”沈香引捶着鹤冲天的后背,视线前方的景物快速被抛在眼前,耳边风声簌簌的。
鹤冲天掂了掂肩上的女人,带着恶劣的语气低笑说:“看着肉乎乎,这么轻。”
“我哪里肉乎乎?!”沈香引气急反问。
鹤冲天小臂肌肉一紧,爆炸的肌肉硬邦邦硌到她,“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