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鹊镇西南方向棱谷山,车子开进山里七拐八绕,绕得沈香引彻底失去方向感。
玄果前倾身体在驾驶位和副驾驶之间,指着前方的大榕树。
“这里,停车。”
车停稳后,沈香引左顾右盼半天,“庄师住哪?”
玄果随手一指天,“山上,步行上去。”
三人于是下车,玄果没说,沈香引和鹤冲天也就空着手出发了。
所谓空手,并不是说没给庄师带礼物,而是没带水,也没带食物。
沈香引原地转了一圈,四周冷杉树高耸入云。
玄果在前面带路,沈香引中间,鹤冲天坠后。
没有什么好路走的原始森林,脚下无数落叶堆叠,像踩在棉花里,稍有不慎就崴脚。
安静的森林,沈香引听着脚下一步一步的沙沙声,深吸一口气。
森林里的风很清凉,呼吸之间,富氧带着植物清香置换体内浊气。
一开始,丰富植物美景应接不暇。
一个小时后,沈香引累了。
“还有多久到?”
玄果漫不经心回头,“照你的速度,太阳下山之前能到就谢天谢地了。”
两个小时后。
香汗淋漓的沈香引摘下路边一颗诱人红果,“这个看着就水大!”
鹤冲天高声阻止:“有毒!”
“妈的,这是第六个你说有毒的水果了!我要渴死了鹤冲天!听说有的树,树汁能喝,玄果,哪个树能喝?”
玄果:“……”
鹤冲天暗笑,觉得可爱,顺手掸掉她挂在眼皮上的汗珠:“再忍忍,玄果说前面有条小溪…”
玄果:“我记错了,咱们走的这条路没水喝。”
沈香引:“……”不想说话,口水黏得要干了。
进山六个小时。
沈香引口干舌燥,肚子饿的咕咕叫,眼前出现重影。
“前面好像…看到房子了?”嗓子好像也冒烟了。
此时浑身无力酸软的程度,仅次于被鹤冲天不收敛时的折腾。
玄果轻哼出小调,“到了~我先去禀告师父,你们在门口等我!”
庄师的房子是全木构造,一对木门紧闭,木围墙高高围起百十来平的空间。
沈香引脱力坐在大门前的石阶上,湿湿凉凉的触感透过衣服传到皮肤上,是苔藓。
沈香引顾不得脏不脏,朝鹤冲天勾勾手。
“过来让我靠靠。”
视线里,鹤冲天的大长腿迈向她一步,热浪也随之而来。
“啊——”沈香引长长舒一口气,侧身靠在鹤冲天的腿上,觉得肌肉线条分明坚实。
脑袋在腿间滚了半天没找到舒服地方,“放松些,绷这么紧,硌人。”
“沈香引。”鹤冲天突然蹲下身。
沈香引因惯性失重,在闪了腰之前被鹤冲天捏住肩膀。
他蹲下也比她高一头,睨着看的眼神略带挑衅,“你是不是觉得,我忌惮元阳之体的屏障,不能对你怎么样,就肆意妄为?”
沈香引愣了一下,“靠一下不行?”
鹤冲天靠近了些,呼吸落在她脖子上,痒痒的,“行。”
一个“行”字意味深长得千回百转。
身后木门吱呀一声响起,原本若有似无的草药味刹那间变得浓郁。
沈香引起身回头。
“庄……啊!!”劈头盖脸一盆冷水,从天灵感淋到脚背,透心凉。
沈香引用手捋掉脸上的水,看清面前端着个玫粉色塑料盆的老者。
这大概就是鹤发童颜吧,花白的头发,模样看起来却只有四十出头。
一根金属条贯穿庄师的脸颊两侧,被刺穿的部分已经肌肉萎缩,看起来是维持了很久这样的状态。
意为:不言。
言多必失,谨言慎行。
“庄师,这是何意?”鹤冲天在沈香引做反应之前已迈到她身前,语气里有不悦。
庄师一身灰白色练功服,手背到身后,“怨氛孽垢深重,既来造访,赠汝吾三日取回之神泉水,毋需言谢。”
鹤冲天回头看沈香引,刚好看到她探出粉滑晶亮的舌尖舔唇。
这才松了眉,作揖说:“庄师,这次前来拜访,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请您出山。”
庄师摆摆手,“我都知道了,但我已立誓不再入世。”
她转而看沈香引,意味深长道:“等你好久了。”
沈香引怔了一下,“您知道我?”
庄师没正面回应,看着沈香引,目光清冽。
鹤冲天又说:“既然您都知道了,那业火燎过,死伤不计,可有法子破?”
庄师面不改色,“有。”她右臂一挥,偏过半个身子,指向自家大门。
“只要你们进了我这道门,业火,便有法子破。”
鹤冲天狐疑看她,不知道庄师卖什么关子。
记忆中,庄师虽然寡言少语,但不会这么故弄玄虚。
今天如此反常,倒像是在打什么哑谜。
他看到沈香引沾着水珠的浓密睫毛眨了眨,问庄师:“您这道门里,有什么?”
庄师挑唇一笑,挺着脊背,“有大道,有天道,还有自赎之道。”
沈香引若有所思,唇轻启着,“还有呢?”
庄师:“这道门,一旦进了,没有后路,且都要听我安排,不可违背。”
沈香引蹙起眉心,“那我要是不进呢?”
庄师也蹙眉,慢悠悠摇头:“在你面前,仅此两条路,原本定好的恶因恶果,只面前这一道门可偏离。”
像是邀请,庄师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大门,“神不引人入邪恶,不要一步错,步步错。”
一语惊醒梦中人,沈香引愕然僵直。
神不引人入邪恶。
沈香引突然意识到,多舛命运和脑中不属于她的声音,都是在一步一步将她引入邪恶。
林俏珠该死没错,为了报复她,沈香引牵连了太多无辜的人。
她总觉得,这个世界对她太狠了,于是她常常觉得被亏欠,想索取。
世道炎凉,人心不古,她不愿做善人。
对上庄师悲悯的姿态,沈香引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可有机遇轮回?”
“有机遇。”庄师回得干脆。
下一秒,沈香引脚下的步子也迈得干脆。
三合小院,破瓦老房的木头颜色深,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全貌,身后砰的一声关门声。
庄师对身边站着的鹤冲天说:“好说,打到我知富宝里。”
鹤冲天要“孝敬”庄师五十万,来之前就计划好了。
庄师得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在乎,给就要,不会推脱。
沈香引看到庄师插上了门插,转头对她说,言之凿凿:“沈香引,接下来的三个月,我定助你洗净铅华,顿悟成道!”
心里咯噔一下,三个月?!……
事情似乎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