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暴风眼里所出现过的所有其他一切事物一样。
这颗明显不属于自然造物的星球，长得也十分磕碜。
远看，它只是个黑漆马虎的垃圾团子。
近看，才发现它上面遍布的无数孔洞。
...像是个被万箭穿心过的垃圾团子。
无穷无尽的各式残骸，或古老、或先进，或完整、或细碎，构成了它的整个外在结构。
如果不是由于超空间不同于星际空间、内部不存在什么自然引力源，只怕这东西若是换在了重力井里，会受重力影响、塌成一座垃圾山。
...好吧，垃圾山。
这才是它的本来面目。
但眼下，是处在超空间里。
因此，它便在自身的超大质量所产生的引力场的影响下，在自转之中，慢慢变成了一个外表依然凹凸不平、但的确趋向圆形的不规则球体。
外面那数量庞大的残骸、无以计数的太空垃圾，环绕着它，像是一圈圈的星环。
在这重重叠叠、好几个同心圆所组成的结构最内侧，
紧挨着小行星的那一圈，被后者的引力所吸引，扭曲变形、被它吸附着。
于是，它便仿佛是形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残骸星旋。
不知道得有几千万吨、还是几百亿吨残骸与废料所形成的，丑兮兮的不规则球体。
居于这由残骸所组成的‘星旋’的正中央。
像是一颗因为长得太磕碜而被赶出家门的小行星，默默地在超空间之中流浪。
远远望去，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东西，正在从它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孔洞之中钻进钻出。
似乎在进行着某种规律的行动，但却因距离太远而看不真切。
畸形泰坦舰穿过残骸星旋，默默地航向它。
从这个过程中，可以看出，双方之间的相对距离，拉近得稍微有些慢。
比畸形泰坦舰一直以来稳定航行的速度，慢了些许。
很明显，这奇怪的不规则行星本身，也在缓慢航向某个地方。
它并不是没有任何运动状态的静止天体。
泰坦舰慢慢接近了它。
船舯内部的指挥中心里，坐在铁王座上的可汗，默默地注视着它。
看着那无数的空洞之中，一艘艘穿行不息的星际飞船。
——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货舰。
它们拖着巨大的货舱，像是肥硕的工蜂一样飞来飞去。
那臃肿的腹部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太空垃圾’。
战舰、民船、防御平台、岸防炮、舰载机、通信塔、星港模块、穿梭机、甚至是某些大型工程车辆...
...什么都有，整一个大杂烩。
至于其中混杂了许多民用车辆、各种家用电器、民用型服务机器人、甚或广告牌显示屏啥的，就更是完全不起眼了。
光是一艘路过的货舰上，可汗随意地瞥了一眼，就从货斗里看出了至少五种具备不同风格的、连轮距和布局都毫无共通之处的电动车辆。
...这代表它们彼此之间，至少来自于五个不同的文明。
其中一辆靠在货斗最边缘处、离泰坦舰的外部摄像头最近的报废车辆里，甚至还有依稀可见的血迹。
像是被不明原因的爆炸给引爆、又被巨人的大手给捏扁揉圆、搓得像是个烂火柴盒一样的车厢里，血污之中隐约有一个烧焦的类人型物体。
那类人物体的胸腹部位，还明显凸起来一块。
若是有人用破拆机或者圆锯之类的玩意儿，拆开车厢外的那些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车架结构。
便能看见，一具与它结构仿佛、但小上许多的骨架，与之紧紧相依。
“......”
货船与泰坦舰相对驶来的一瞬间，大可汗无意中一瞥，便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很快双方便擦肩而过，那货船也消失在了泰坦舰摄像头的视野范围之外。
可汗的视线，继续凝望着前方。
没有任何哪怕最细微的神色波动。
一个能够面不改色地下令对大型生命星球投放星球烧夷弹的人，
一个光是最近七天之内，就直接或间接地宣布了上百亿生灵的死亡的人，
事到如今，是不可能再因为这样的景象，而产生任何的情感波动的了。
天灾之所以被称之为天灾，就是因为它们的无情。
不存在哪怕任何一点，属于血肉生物的感情逻辑。
大可汗现在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星海天灾，但也已经变成了星域之内、足以靠一个名字就把不少普通民众活生生吓死的恐怖传说了...并且，在可见的范围内，他只怕还会在这条灭绝人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毕竟，在火礁星域里，虽然还有他的部族与仆从久攻不下的堡垒。
但却已经完全没有人，能够有底气地说出‘可以消灭它’的豪言壮语了。
..
成百上千的各式货舰，像是勤勤恳恳的工蜂一样，在这千疮百孔的流浪小行星内外穿梭不止。
运输着仿佛无穷无尽、永远也用不完的残骸。
将它们，从各处最近的孔洞送入星体内部。
每当围绕着小行星的、距离最近的‘残骸环带’变得稀薄、仿佛即将被耗尽。
外层环带便会在引力的变动之下，蠕动而来。
并且。
隔三差五的，还会有体积同样不太大、顶多万把两万吨的货舰，伴随着或亮或暗的紫色光圈一闪而没、从物质宇宙之中跳跃而来。
在离小行星不太近、不至于干扰到双方的引力变动的距离上，一口气倾倒而下。
补充了新的‘垃圾物资’。
...于是，这些残骸，也就真的变得无穷无尽、用之不竭了起来。
这仿佛垃圾场一般的残骸星旋里，每一寸都像是浸润了火礁诸国的血泪。
每一块奇形怪状的结构体，背后都像是缠绕了不可计数的冤死魂灵。
正中央那带着这座星旋缓慢航行着、并且还在不断地吞吐着这些残骸的小行星，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血管网之中的一颗肿瘤，又像是一座带着剧毒疫病的蜂巢，将之不断吞噬、消化...
而那成百上千的工蜂，则兢兢业业地扮演着底层牛马的角色，在辅助着它的吞噬与消化。
偶尔，有一艘艘形态各异、但布局与吨位都大致相同的战舰，从那些深不见底的孔洞之中缓缓驶出。
不仅如此。
还有些从超空间外跳跃而来的、从迷雾之中驶入的主力舰甚至无畏舰。
进来的时候浑身带伤，甚至断头缺脚，看着好不凄惨。
但驶入那小行星之中，不久之后，又能以满血状态重新归来...
...顶多是相比驶入的时候，造型上发生了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
从之前的丑，换成了新一种形态的丑。
..
若是能看到这一幕，想必所有的敌对势力，都能意识到可汗与它的部族、越打越牛逼的根本原因所在了。
但很遗憾的是，就在眼下目睹这一幕的，只有可汗自己。
而他本人，似乎也对此并不重要。
赶到这里，不是为了视察这之前就已经看过无数倍的生产景象而已。
畸形泰坦舰，缓缓驶入不规则小行星表面上、最大的那一个入口之中。
外部摄像头里传来的景象，一瞬间就暗了下去。
就像是列车驶入隧道，周围只剩下一片黑暗，
紧接着，微光亮起。
此时的泰坦舰，已经停入了一处专用的泊位之中。
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离船，登上穿梭机，于亲卫们的保护之中驶向更幽深处...
七拐八弯的，穿梭机终于来到了这残骸小行星的最深处。
也终于暴露出了，它所隐藏着的最大隐秘...
‘吱吱。’
‘嘎嘎。’
‘叮铃哐啷。’
这座比‘选择’号生命方舟还要小许多、顶多只有月球二十分之一大小的星球核心，一处以人类体型来说、极其宏伟的空旷空间之中。
无数道荡漾着半透明波纹的力场锁链，封印住了一个比泰坦舰也小不了多少的庞然大物。
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没有装潢完毕的钢铁圆球。
半球形的结构，似乎是个炉膛，又像是只反应缶。
无穷无尽的各式残渣，被以最为粗暴、但也效率最高的方式，直截了当地倾倒入其中。
在它主体部分、那仿佛炉膛一般的半开放缶式结构之中，伴随着某种奇怪的青绿色幻光，像是被烹煮着一样、慢慢失去了固体形态。
转化为大致还保留了先前些许特征的、但无时无刻不在融化着、重组着、反应着的古怪半流体物质。
隐约间，似乎还能在那些恶心粘稠物质的表面、蒸腾起来的青绿色幻光之中，看见一些飞速变幻重组着的超微光点...
...像是纳米机器人。
但却又显得格外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