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齐贤左手抹泪,右手拉着无心不放:
“我儿,你可知道,她苦苦寻了你十五年。”
“你如今和她只有这区区百十步距离,就不去看望她一眼?”
“你就这样走了,让她一辈子遗憾,死也死不安生。”
“寻了我十五年?”无心纠正他:
“你是说寻了我娘子十五年吧?”
一道飞沙落在尹亮身边,她轻声提醒:
“将军,公子,疾仙万斯年已经引着大军到了百里之内。”
赵齐贤拉着无心,就要进院:
“我儿,无论如何,你该看她一眼。”
“彼此也不必说破,只是看一眼。等你走了,我再告诉她实情。”
无心想了想,反将赵齐贤拉住,指着自己头顶的软翅巾:
“这东西左右无用,反倒挡住了我的武弁。”
“你可将这东西交与我娘,让她留着做个纪念。”
“至于相见,我看就算了吧,徒惹我难受。”
赵齐贤一双小眼睛转了几圈之后,跳起来去抓无心头顶软翅巾,而且还特别用力。
所以这一抓不仅抓走了软翅巾,还扯下好大一把头发。
天生不好欺负的庆国公子如何忍得了,抬腿就是一脚:
“老儿,我都说了给你,你他娘抓我怎地?”
赵齐贤反倒不哭了,握着软翅巾和一把头发冲他摆手:
“我儿,你去吧,去吧。”
说完,都不等无心告别,自己领着金灿和尹亮进院了。
无心狠狠吐口吐沫:
“这没人性老儿!”
“我马上要死的人,你都不肯送我一送?呸!”
骂完赵齐贤,他重新上马,抓起马背上包裹,取出包裹里吃食,大口猛吃。
一边吃,一边踏上西边的路,去迎皇帝大军。
由西转北,他又上了大路,越过两个山坡。
下了山坡,大军也到,双方迎面相遇。
他犹自端坐在马上,一边嚼着牛肉,手指皇帝:
“呔,狗皇帝,你可是在找我?”
顶数那画仙嘴快,迈步上前,用画笔指着他,厉声质问:
“你是个什么东西!?”
他反正要死的人了,还用跟谁客气么?
正要回敬几句边墙城特色独有的詈词,见疾仙万斯年盯着他手中墨斗,缓缓抬起左脚。
他赶紧将墨斗放到背后,死死抓着。
果然,疾仙万斯年一步跨了过来,却抓了个空。
他也不客气,抬脚就踢:
“老猪狗!又来偷我的!”
不等踢着,万斯年又一步跨了回去,冲皇上说:
“皇上,这厮手持工斗,头戴武弁,十分古怪。”
皇上眯着凤眼看他,慢悠悠问:
“确定是工斗和武弁么?”
他几口吃完手里牛肉,已经是十分之饱。
于这个世界,已经再没什么可留恋,如今就只剩下寻死,跟谁都不用啰嗦,更不用客气:
“别他娘废话!只我就是你要找的魔头!”
“你有本事,过来拿我!你没本事,就等我过去宰了你!”
画仙用画笔在空中勾抹几下,立刻有无数兵马凭空冒出,气势汹汹朝他杀了过来。
他早忘了工斗该怎么用,眼看兵马杀到,胡乱一甩。
不料竟将墨线甩了出去,登时把一群画兵画马锯为两截。
见此情此景,皇上也就不再质疑墨斗真假了,用手一指他:
“拿下!”
他一个连名姓都没有的边墙小厮,倒是好大面皮,居然有六个飞仙同时冲过来拿他,还饶上五六千禁卫。
握着墨斗,乱甩墨线,他打杀许多画兵、兽兵、水兵、乐兵……
可这场战斗无论实力还是人数,都相差的太悬殊。
他忙着应付面前兽兵时,疾仙从后过来,一把夺走了墨斗。
既然没了墨斗,只好靠拳脚。
虽则武弁威力强大,使他拥有半个飞仙之力。奈何面前是六个飞仙,很快便将他制服。
画仙恶毒,竟一脚踏断他的左臂,随后踩着他后背,去摘头顶武弁。
武弁套在头上,十分牢固,此前他费了许多力气都没能摘下。甚至兵仙老儿帮他摘了几次,也是徒劳。
如今被画仙一碰,立刻落地。
他忍不住感慨,并用上新近学来的词汇:
“唉,是我气数到了,武弁也不再保我。”
皇上缓缓走过来,低头看他:
“他就是魔头么?”
“只凭工斗和武弁,尚不能确定真假。”
“相仙距此还有多远距离?”
疾仙拱了拱手:
“皇上,我去迎迎他。”
一步跨出,一步跨回。
只眨眼的功夫,疾仙带着一个白袍老儿回来,正是那位在城楼上看他下棋的。
他知道这老儿是来害自己,或者说是帮自己,所以并不说话,全当不认识。
相仙到了皇上面前,拱一拱手:
“老臣护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冲身后护卫招招手:
“取相仙仙器来。”
“相仙,请你看看此人,究竟什么来历?”
一个护卫捧着锦盒过来,递给相仙。
他又冲皇上一拱手,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个拂尘。
右手拿着拂尘,他冲空中一拂:
“请皇上龙目御览。”
只这一拂,艳阳天立刻化做黄霉天,变得阴沉沉。
无心被踩着,歪脖朝上看,见天上一道黑气,形如圆柱,长达十几丈,宽也有三四丈。
比之云天,这道黑气渺小,倒也不足以遮挡住太阳。
巧的是,黑气上端在半空,下端竟然不偏不倚在他魏无心头上。
而他被踩在皇帝对面,所以便遮住了皇帝。
皇上抬头看了会儿,不禁松了口气:
“幸好在魔煞未成时抓住了这魔头。”
相仙双手抱着拂尘,又是一拱:
“圣德伟懋,巍巍煌煌,天下为之肃肃,魔头自然无所遁形。”
八个飞仙,几万护卫齐齐跪地,异口同声喊:
“恭喜皇上!”
皇上面无表情的看了眼东面奄王府。
虽未说话,但眼神复杂。
相仙一直偷偷观瞧皇上,见状忙对着东面又是一拂。
拂尘过后,奄王府上方凭空现出一团气、一簇霞、四片云。
无心瞪着狼眼看。
那团气几丈高,形状不规则,颜色几近透明。
那簇霞东缺一块、西少一块,浑如件破破烂烂衣裳。
至于四片云,又低又矮又小,每片都只有车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