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渝州,临安县。
一辆囚车在诸多衙役的押送下,缓缓行向菜市口。
路边两侧挤满了人,皆是翘首观望,或好奇,或不忍,亦或者一脸冷漠,也有带着嗜血的贪婪。
囚车里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看起来还有些稚气,头发凌乱,额间红肿,眸光涣散,
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文弱的年轻人,亲手酿成了十三条命案?
“杀了齐家十三口的秦陌公子,就是这个小娃娃?”
街道旁,一妇人感叹道,神色间露出惋惜之意。
“是啊,真年轻,跟我孙女差不多大,年纪轻轻便拜了李捕头为师,本该有大好前程来着,可惜太冲动了。”
有老者叹息,并下意识的摸了摸身边小孙女的脑袋。
“爷爷,齐家都是坏人,秦哥哥是在为民除害,他不该死! ”
小孙女直勾勾盯着路上的衙役,眸子里泛着仇视的光芒。
“秦公子干了老子不敢干的事,就凭这一点,我敬他是个好汉,县太爷真特么是个睁眼瞎,不识好坏!”
有汉子望着最前方骑高头大马一身肥膘的官员,拳头紧攥,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拉下马痛扁一顿!
路人们的议论之声也或多或少进了秦陌的耳中,他却是欲哭无泪,百感交集。
“老天爷,我才刚穿过来啊,怎么开局就要掉脑袋?”
秦陌仰天苦笑,却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没办法,断头饭实在太丰盛,忍不住多吃了些。
那时候原主人撞墙而死,他便顺势穿了过来,随即便看到有差役端上四菜一汤,便大快朵颐了起来。
待吃饱喝足,才意识到这特么居然是人生最后一顿饭。
试问诸天穿越辈,哪个能有我惨?
但说起来,原主也很惨,好不容易和豆腐西施的女儿张小玉对上眼,聘礼都下了,结果未婚妻次日就被齐家公子齐寻欢给盯上,当晚便派一伙家仆扮作强盗,强行闯入家中,掳走张小玉
等到原主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只有张小玉被吸干血液的尸体。
他怒气上头,便要寻仇,可齐家乃是临安县的大地主,又有县太爷背后撑腰,谁敢招惹?
但原主敢!
于是他当天便给小妹秦璃留下遗书,趁着夜色,提着两把菜刀,潜入齐家,从南院砍到北院,手起刀落,手起刀落,眼睛都不眨一下!
全府上下的男人,包括齐家父子甚至连他家的看门狗都被原主强行阉割,收走性命!
那血腥一夜,此刻的秦陌想想都感到……兴奋,忍不住拍掌叫好!
恶人就该这么对付!
想到这里,囚车上的他顿时大笑了起来,笑声爽朗,痛快。
做人理当如此,快意恩仇!
“好,不愧是少年义士,临死不惧!”
“秦公子,俺老王挺你!”
“秦大侠,全县都承你的情啊,一路走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路人纷纷叫好,为秦陌的豪情与豁达所感动。
秦陌听了,顿时不笑了,内心疯狂呐喊。
好汉你妹啊好汉,老子想活下来,老子不想被砍头啊!
这究竟什么世道!
难道就没有什么绿林好汉拔刀相助一下吗?
救救偶啊!
奇迹并没有发生。
法场到了。
下囚车,跪地,面朝黄土,背插斩首牌,表明身份、罪行。
面前十颗树墩子,象征十殿阎罗,血溅到哪一个树墩子,死后便找哪个阎王。
身后则站一位膀大腰圆,肌肉彪悍的刽子手,一身红衣,手执鬼头刀,满脸凶神恶煞,眼睛盯着秦陌的脖子琢磨着几刀能砍下这大好头颅。
周遭更有数十名衙役伫立,手执水火棍,神色冷漠,看起来对法场行刑这一套都很熟稔了。
而县太爷则高坐上方,只等午时三刻一到,便要扔出签令牌,为秦陌的人生画上句号。
瞧瞧这法场,这氛围感一下子就上来了。
秦陌吓得浑身冰凉,呼吸变得紧促,前几日他才因为啤酒喝多了尿电线杆尿到电线被活生生电死,但那也是一瞬间的痛苦,没有一点点防备。
可这一次却是明知将死,却只能无可奈何的等死。
好不容易穿越了,难道就是过来进行一趟砍头体验吗?
尼玛,我不服!
“犯人秦陌,你可有什么不服气?”
县太爷看着秦陌咬牙切齿的样子,怒声质问道。
“老子当然不服!”
秦陌看着上方那肥的流油大腹便便的老头,犹如看到了前世可着劲吸自己血的资本家,怒气值刷的一下就上来了。
“齐家父子平日里害死了多少无辜百姓,你这老逼登却视而不见,甚至还故意包庇!”
“齐家井下、田里、墙内藏了多少尸体,你又可知晓?”
“百姓的怨声载道,凄厉哭诉,你可听得到?”
“夜里你睡得着吗你!”
“老子只恨,怎么就没把你也顺带杀了!”
事到如今,已无回头路,秦陌也彻底破罐子破摔了,火力全开。
大不了再穿一次嘛!
一番话,顿时激起民愤,人声鼎沸,纷纷将矛头指向县太爷。
砰!
“肃静!”
“谁再敢喧哗,统统打入牢狱!”
县太爷怒斥道,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而后他又看向秦陌,冷冷一笑:“大胆秦陌,死到临头,不知悔改,反而大放厥词,污蔑本官与受害者!”
“齐家门风严正,循规蹈矩,怎会害人?”
“倒是你心狠手辣,肆意杀人,在本官看来,你才是那个祸害百姓的凶手!”
秦陌嗤笑,死死的盯着县太爷,怒火都要喷出来似的。
县太爷被他看的心中发虚,赶忙道:“来人,让他背过身去,免得本官看的心烦。”
刽子手随即像提溜小鸡似的将秦陌提起,转过身来。
秦陌抬头,扫过众人,看到的脸除了写着同情,更多却是冷漠。
的确,秋日乃万物凋零之时,也是杀人的好季节,每隔几日都有人头落地,人们也司空见惯了。
“哥哥!”
人群里,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冲他哭喊着,那是秦陌的妹妹,秦璃,与自己相依为命长大。
她站在一个魁梧胖子肩上,胖子则是秦陌的至交好友,张熊,一个屠夫的儿子。
秦陌冲着张熊摇了摇头,示意他带着妹妹离开,小孩子不该见这么血腥的场面。
张熊流着热泪,冲着秦陌说着什么,虽然没有出声,但秦陌知道,这家伙是在告诉自己,他会帮自己好好照顾妹妹。
秦陌张口无声回应,好兄弟,一辈子,照顾我妹妹可以,敢有别的心思,我会半夜上门找你聊聊的。
张熊不知有没有看懂,反正眼眶通红的抱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妹妹离开了。
秦陌的视线扫过众人,随即又怔住了,马上回头看去。
人群里,两张挂着冷笑的脸如此熟悉!
竟然是齐富贵齐寻欢父子俩!
他们居然没死!
这不可能!
这俩父子居然还指了指自己的小妹的方向,眼神里透着狠意!
秦陌瞪大了眼睛。
然而,此时。
身后传来喊声。
“午时三刻到!”
秦陌顿时心中一凉!
原主用命换了齐家父子的死,此刻老天居然告诉他,这俩父子没死?
甚至还当着自己的面对妹妹展现敌意!
该死!
该死啊!
自己沦落到如此下场,全怪这两王八羔子,他们却没死?
秦陌急的当即就要起身冲出去。
但马上就被身后的身后的刽子手按住了肩膀,令他浑身酸软。
噗!
刽子手往鬼头刀上喷了口酒,准备行刑。
我就要死了吗?
我不甘心啊!
秦陌咬牙切齿,怒睁着双眼,盯着下方的齐家父子。
“秦陌,想活下去吗!”
身后,刽子手悄声道。
秦陌忍不住回头,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师傅,怎么是你……”
这刽子手居然是自己的传艺师傅,李修神李捕快!
“把头转过去,我只问你,想活吗?”
李修神再次问道,奇怪的是,他的嘴都没张。
救星啊!
秦陌差点哭了出来,咱就知道,穿越人生再惨,也不至于刚来就被砍头!
他严重怀疑自己的师傅就是系统或者某位白胡子老爷爷所化,前来拯救他这个气运之子!
“想活,当然想活!”
秦陌连连点头。
“心中默念,【天君护我】!”
“刀落之时,什么都别想,只管往前跑!”
李修神叮嘱道。
“天君护我,这是什么玩意?”
秦陌感到奇怪,但都到这个关头了,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心中开始连连重复。
“天君护我,天君护我……”
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啪!
县太爷随手将令箭往地上一甩。
\"行刑!\"
李修神高举鬼头刀,砍向秦陌的后脖颈!
这一刻,秦陌头皮发麻,额间豆大汗珠滚落,身体更是止不住的颤抖,一道凉意窜至全身。
在极度的恐惧之下,他忍不住怒吼出声:“天君护我!”
呼呼呼——
一阵怪风忽起,正午日光忽地黯淡了下来,顿时阴云密布!
然后,下一瞬,秦陌便感觉身体变得轻盈,李修神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记住,莫要回头!”
秦陌很听话,抱着活下去的渴望,迅速穿过人群,向前奔去!
而身后法场上,一颗头颅滚落在地,怪异的是,无论是头颅还是驱赶,居然都没有任何血液溅出!
而头颅的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县太爷的方向,看的后者心中发慌。
再加上突来的怪风、阴云,县太爷也是第一次见这等奇事。
在场衙役们也是惊疑不定。
而人群中却是是传来阵阵哂笑声。
“呵呵,午时三刻,乌云遮日,血不外流,这是有冤情啊!”
“冤枉了好人,秦公子怕是要变成厉鬼回来索命的!”
“谁要遭报应,谁心里有数……”
县太爷听了,冷笑一声便转身离去,脑海中却时不时浮现秦陌头颅看自己的眼神,仇恨、森冷,甚至还带着一丝讥讽。
不由得心中发寒。
“呸,本官一个大活人,堂堂朝廷命官,就算是厉鬼来了,又有何惧之!”
县太爷啐了一口,不偏不倚吐到了师爷脸上。
后者涂抹匀开,谄媚笑道:“老爷说的对,老爷行得正,走的端,连唾沫都散发着正气!”
县太爷闻言,很是受用,挺着肚子便大摇大摆的打道回府了。
“秦家人可在,尸体收不收?”
有衙役指着地上的尸体冲人群喊道。
然而,围观众人默不作声,个别人唉声叹气。
“这年头,收尸也得花钱,饭都吃不起了快。”
灾荒年代,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谁手中还能有闲钱为他人收尸?
况且秦陌死的这般诡异,令人心惊。
但总有例外。
“我出五个铜板,买他的右手,聊表心意。”
有面黄肌瘦的男子喊道。
他一出口,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出三个铜板,买秦公子的左手!”
“大人,帮我卸掉秦公子的右腿吧,老汉回去一定好好供上,每日为他烧香祈福。”
“别的我都不要,只要秦公子的腰子,回去凉……咳咳,回去也供上……”
一众围观者纷纷开口,但大都只想带秦陌的“一部分”回去。
“他是我徒弟,自然由我来收。”
便在此时,刽子手打扮的李捕头开口道。
衙役闻言,也不敢不应,只能暗叹一声,到手的买卖又没了。
而众人见状,也只能罢休。
李捕头想要的尸体,谁敢跟他抢?
不多时。
法场人群陆续散去。
之后,一屠夫和一寡妇先后前来收尸,却发现自己还是慢了一步,只能失望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