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宇森也没想到，他这一生最狼狈无力的时候，竟然是在珠港的地下掩体中。
    他预料过地下的人肯定多，秩序不会太好。
    但想着在高河多年挤地铁，在人山人海中三进三出而片叶不沾身的能力，吴宇森觉得“完全没有问题”。
    事实证明，他还是见识少。
    他虽然常出外勤，应付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但大背景还是和平的。
    在安逸的环境呆久了，人的很多意识都会下意识习惯并且松懈。
    他看到珠港的断壁残垣和血色残迹，以为这就是所有，忽略了从差点屠城中活下来的民众，心里恐慌的程度。
    珠港是和四九城，高河市并列的经济发达地区，也是国际港口。
    大量人口涌入珠港淘金，再加上其自由的城市风度，人口基数完全不比其他两大城市少。
    要不在太空遥望，远远就能看到这三个城市的灯火呢。
    就是经济发达，就是人多。
    这个人多，也就导致了当一部分人惨遭屠戮之后，幸存的人数仍然非常庞大。
    这些人要么亲历入侵事件，幸运加身，逃出升天。
    要不在看到地面的惨状后，自己胡思乱想，有了强烈的后怕意识。
    本来虽然惨烈，但已经尘埃落定，危险暂时清除的珠港被民众的恐惧情绪笼罩着，并且因为外星人还在虎视眈眈，越发焦虑。
    哪怕官方发布了机甲和异能视频，但在珠港这种境况下，觉得他们是没有被照顾好的一方。
    埋怨和谩骂大多是珠港民众传出的。
    也有人保持理智，但在大范围恐慌的蔓延下，这部分理智很难起到什么作用。
    珠港官方对民众的掩护和地下掩体的准备和其他城市没有什么区别，但因为心态不同，珠港民众自己把自己搞得特别糟。
    大量人拥挤在地下，慌乱和不甘的情绪到处爆发，随时随地就能看到混乱的爆发，然后传染到周围一大片。
    本来空余的场地，富足的资源在这种混乱下都显得微不足道。
    官方已经努力干预，平息干戈了，但在庞大的民众基数上，警务人员只是单薄的沧海一粟。
    吴宇森得知吕安在某个庇护所之后，还以为能比较容易找到他。结果一进入口就吓了一跳。
    怎么那么多人？
    作为在高河常驻的特勤，他不是没见过这么多人，但……
    怎么形容呢……
    那种卡的死死，难以动弹，又吵又乱的场景，他印象中大概还是很多年前，某城春运火车站人挤人的场景。
    他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事后看录像，那么多人堵在火车站的混乱场景仍然让他记忆犹新，没想到多年后，他也能有亲身经历的机会。
    吴宇森咬牙“嘶”了一声，跟门口的工作人员再次确认，吕安的确在里面之后，硬着头皮往里挤。
    他以为，凭他健壮的身躯，挤出一条路来还不容易？
    结果现实好好给他上了一课。
    周围都是民众，还有好多老弱病残，他既不能枉顾他们，用太大力气，也不能从人身上翻过去……
    以往学习的技能全无用武之地，反而他壮硕的身材在拥挤的人群中更加难以动弹。
    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在一起，像形成了一层奇怪的张力，冲不开，也融不进。
    吴宇森郁闷啊，他满头大汗，好容易挣扎着往前进了一点儿，一回头，刚离入口不到五米……
    说真的，他当时心里真的起了点儿退出去的心思。
    但是想想吕安这个不稳定因素，硬是咬着牙继续往里。
    要说世界上最难游动的海大概就是人海了。
    吴宇森一路往前，不知道被多少人骂了个狗血喷头都不敢还口，好容易冲破门口最拥挤的那一段，感觉人和人之间有空隙了。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抻了抻衣服上的皱褶，扒了扒杂乱的头发，扶着眼镜回看密密麻麻的人头。
    自豪感刚刚升起就被自己一把掐灭。
    艹！
    他刚才光顾着挤进来，忘记找吕安了！
    再看过来的路上，那上千个黑乎乎的脑袋，吴宇森拒绝想再回去确认一遍的可能性……
    得！这事儿干的太不专业了！
    他苦笑着摇头，事到如今，也只能期望吕安进来的早，不会一直停留在门口了。
    吴宇森叹了口气，抱着希望往里搜索。
    里面人也多，但起码没有挤到要窒息的地步。
    人和人之间，还能有一点儿空隙。稍微注意一点儿的话，也未必会碰到旁人。
    但里面气氛同样不妙。吴宇森一路走来，遇到不知多少次突然而起的争吵和大打出手。
    这种拥挤的环境下，一旦有大动作，那点儿点儿空隙就不够看了。
    吴宇森不知道被撞了多少次，开始还想着搭把手拉拉架，但试过几次之后，发现根本没完没了。
    而且有时候，两个珠港人打架，最后矛头却跑到他这个拉架的外地人身上。
    吴宇森珠港话说的不好，但完全可以听懂。他辛辛苦苦进来可不是为了在这种破事上浪费时间的。
    这破地方，菩萨都要发脾气！
    于是他不再多管闲事，一心一意地找吕安。
    “那你找到没？”王峰峰问道。
    听完吴宇森的描述，再结合他脸上的红晕和散乱的头发，皱巴巴的衣服。
    信息室里的人都匪夷所思地表现出无比同情。
    纸上得来终觉浅。他们在电脑前面可以轻而易举得到很多信息，但冰冷无情的文字哪里比得上同事的亲身体验。
    吴宇森过去都这样，他们无法想象，如果换成自己，怕是会卡死在珠港的避难所里进退不得吧？
    连见多识广的祝存军都忘记了喝茶，一直张着嘴巴，满脸难以置信。
    “找到了。”吴宇森说到这里，重重松了口气，“好在运气不错，吕安果然在里面，我后面一路搜索，总算是找到了。”
    “怎么样？”祝存军瞬间精神了。
    “我上去打了招呼，他还记得我。”吴宇森道，“他的态度……还挺积极的，我感觉到他的心态比较乐观，不像装的。”
    这也不难理解，通常年轻人对死亡的畏惧并不是那么强，也很容易热血上头。
    而且吕安没有结婚，没有家庭负累，双亲也早逝。
    再加上他之前被救过，在机甲和异能的宣传视频铺天盖地的时候，说相信当局也没什么毛病。
    “所以你一直跟他在一起？”祝存军眯眼问道。
    “对，我找到他之后就一直跟他站在一起聊天，直到刚才你们电话过来。”吴宇森在地下真的挤累了，既然找到目标，也不想再费力。他还等着熬到天亮，顺着人群再出去呢。
    要不是所里电话来，势必要躲着人，他哪里还要受那人挤人的罪哦。
    “对了，阿波罗出现了吗？”吴宇森没忘记，他去找吕安的重要原因是怀疑他是阿波罗。
    “出现了。”祝存军回道，“他一直在华省上空战斗，林凡还差差点把他劈死……总之，我们的猜想错了。”
    既然吴宇森守着吕安，那他就不可能是华省上空的阿波罗。
    那阿波罗是谁呢？
    祝存军嘴角微弯，喝了一大口已经不再热的茶。
    总不可能是遍寻不着的冯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