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汉卿在参观完千亩玫瑰园之后,心里突然有了新的想法,便说道:“下一个环节,我们随机抽取几个农民伯伯,给他们做个采访,这也算是我们深入群众,真正了解群众的心声吧。”
肖坦言立马心领神会了。他当即去安排那些即将接受采访的农民群众。
几分钟后,肖坦言回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三个农民。
陈汉卿先是热情地跟他们握手,然后采用朴实无华的语言向他们了解相关的一些民生情况。
结果,这三个农民都说了一些感谢政府、感谢党和感谢社会主义的好话。
陈汉卿笑了笑。以他的观察,他当然知道这三个农民的身份是做不了假的,也不存在事先安排,事先给他们讲话稿,让他们背下来的这种情况。因为他们说话的言行举止,一看就是临时发挥的。
既然他们的身份没问题,那他们说这些话到底是不是发自内心的,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他们之所以说这些好话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们也怕现在说了真话会影响到当地政府,在陈汉卿离开后,当地政府的大板子会打在他们身上。
所以,他们面对这种在他们看来是无意义的采访时,当然就要捡着好话来说,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了。
陈汉卿也没有继续为难他们,便切了一个不敏感的话题问道:“村子里其他人的生活还好吧?你们在生活上有没有什么难题呢?”
一个大妈不好意思地说道:“生活上的难题,那肯定就是没有钱呗。咱们村里的村民,家家都很穷呢。”
“但人比人也就知足了。像我们这些人,跟村子里面的牛娃子家相比,就已经很幸运了。”
陈汉卿来了兴趣,问道:“牛娃子家的情况,又是什么个情况?”
大妈回答:“牛娃子可就惨了,他从小就没有妈。不,也不能说他从小就没有妈,而是他刚出生没几年就被他妈抛弃了。现在他妈去了市里面,据说是当小姐傍了大款。”
“而牛娃子的老爹则是被诈骗团伙给骗到国外去了,已经十几年没有消息了,估计是户口都可以销了。”
“牛娃子这些年一直都跟爷爷奶奶相依为命。前几年还好,爷爷奶奶的身体都没什么大碍,一家人可以勉强维持生活。可现在,他们家的生活都成问题了。随着年龄的增大,牛娃子的爷爷和奶奶都得了大病。牛娃子的奶奶有白内障,现在已经完全失明。牛娃子的爷爷则是两年前中风,彻底卧床不起了,必须要有专人照顾。”
“牛娃子今年十五岁,已经读初中了。中学离我们村子比较远,所以学生基本都是住校的。但牛娃子从小就当家,所以很懂事,他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娃子。为了照顾生病的爷爷和奶奶,他向学校申请不住校,每天都早去晚回。”
“镇上的中学离我们村子有十多公里。牛娃子每天都要来回跑一趟,他用在路上的时间就是两三个小时。他每天五点起床去上学,晚上则是要到十一点多才能回家。”
“而回到家里,牛娃子还要在深夜去地里打猪草喂猪,并且爷爷和奶奶一天的饭菜他也要做好。”
“唉,牛娃子只是个孩子呀,但一家三口的生活压力都落在了他一个人的肩膀上。有时候我们村里面的人看到可怜,也会给他帮衬帮衬。只可惜我们村里面的人也大多都是穷苦老百姓,对他的帮助就实在很有限了。”
这位大妈说的话虽然很朴实,但是却让陈汉卿心里很震动。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他之前听过,也见过不少这样的场景。可像牛娃子这种典型的家庭,也太少见了。
略作沉吟后,陈汉卿看着韩来问道:“这个牛娃子家的情况,你们县里面是知道的吧?”
韩东来回答:“知道,像牛娃子这种典型的家庭情况,我们是知道的。针对这件事情,我们县里面的电视和报纸之前还专门报道过。电视和报纸都称赞牛娃子自强不息,奋发图强,孝顺老人。这是符合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的。我们已经给牛娃子树立了榜样呢。”
他的回答明显让陈汉卿不满意了。眉头皱了起来,陈汉卿冷声说道:“你们县里面对牛娃子报道的这件事,立足方向就错了。”
突如其来就被陈汉卿批评了,韩东来一时间还转不过弯来。
这件事到底错在了哪?
于是他不敢再接陈汉卿的话了,生怕越说越错。
王玉芬考虑到自己还年轻,还想进步,便赶忙端正态度说道:“陈市长,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我们疏忽了。我们很有必要检讨一下。”
陈汉卿摆了摆手说道:“检讨?你们连这件事情错在了哪都没搞清楚,那检讨又有什么用呢。”
这一下,王玉芬也被搞迷糊,不敢说话了。
陈汉卿重重地感慨一声,开始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一个地方的人民群众生活过得有多苦,那跟这个当地政府是直接挂钩的,当地政府有着脱不开关系的主要责任。如果人民群众遇到了困难、遇到了事情,咱们政府宣扬的立足点都是要鼓励人民群众自强不息、自我奋发、自我救赎,那还要我们这个政府来干嘛?咱们政府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不就是帮助人民、带领人民脱贫致富吗?”
“所以,在你们蜈蚣县出现了像牛娃子这样的典型家庭,你们县里面要考虑的不应该是宣传牛娃子,把他树立成榜样,而是要深刻的反思在全县范围内,像牛娃子这样的家庭还有多少。另外,像牛娃子家这样的典型情况,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咱们当地的政府应该怎么解决、改善牛娃子家的情况,这才是我们最先要考虑的问题。”
陈汉卿的这一番话直接深入骨髓了,给人造成的心理震撼那是很强烈的。以至于在他的话音落下后,现场都陷入了一片长久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