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标题党吗!你这是在侮辱我的职业道德素养,侮辱新闻这一剖析真相展示给大众的崇高职业!”
夏洛蒂拍案而起,怒目圆睁的看着眼前这个自称「知情人士」的神秘男性。
先前对方一语说中了她心中所想,她想着这个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人,就算不是什么内部人员,起码也是参加过那场典仪的观众。
反正她现在找不到突破口,和知情人聊一聊说不定能抓住事情的关键。
于是她就以赔礼道歉为由主动请对方吃饭,顺带着询问一下对方的见解……结果对方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呀!
想什么「震惊!昔日的女皇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事!」、什么「新任的至冬之主实际上是冰之女皇偷偷养着的小白脸!」、「霸道女皇爱上我!救命,我被执行官围住了!」……之类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一看就是那种标题炸裂抢眼,实际上内容就是把读者骗进来买报纸的标题党吧!
这种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只为一时风靡而损毁报社信誉的事情,她绝对干不出来……本来还以为挖到了什么内部人员,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投机倒把的家伙。
赶快把这顿饭吃完就和对方两清了,和这种人待在一起会影响自己的职业道德的……
“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从古至今皆是如此……信不信由你,我也不会逼着你写这种报导。
而且辨别真伪本就是记者的工作,见到自认为是假的消息就一厢情愿的开始抨击而不是去求证……恕我直言,夏洛蒂小姐您还稍微欠缺一些身为记者的素养啊。”
左汐优雅的切下一块猪排放入口中,缓慢咀嚼咽入腹中,最后擦了擦嘴,这才回应有些义愤填膺的夏洛蒂。
天地良心,他的诚信在整个提瓦特都是被认可的。刚刚那些标题虽然看起来有些难以置信,乍一看完全就是在瞎编。
可实际上他一个字都没乱说,每句话都是可以考证的。
他是不是女皇养大的?他白不白?他身边有没有总是包围着执行官?女皇大人有没有在众目睽睽下对他单膝下跪?
都有对吧?他一个字的假话都没说,可偏偏别人就是不相信啊。
“……受教了,这位先生。您说的没错,是我太过急躁了一些……我依旧坚持我的观点,但在求证之前,我不会再随意的出言否定了。”
夏洛蒂被左汐说的有些脸红,好在她是那种知错能改的性格。被说教了一通之后,她对这位先生的印象也有了很大的改观。
怎么说呢,这位先生就和他的外表一般,温和、谦逊、博学……璃月有个词叫温润如玉,她觉得用来形容这位先生就相当很合适。
说起璃月……看这位先生的外貌,似乎就是璃月人啊。
“那个……冒昧问您一句,您是璃月人吗?我看您谈吐不凡、知书达理,行为举止儒雅有风度,很像璃月那边一些口吐墨香,学富五车的大家。”
夏洛蒂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那篇被自己废弃了无数次,以至于现在连标题都还没想好的稿子。
但这种东西是急不来的,有时候与其在办公室里埋头码字,还不如在外面多走走、多交流交流来的更有效率一些。
眼前这位先生虽然之前给出的建议稍微有些……一言难尽,但观其谈吐,不像是那种博人眼球的跳梁小丑。
与他对谈,说不定能获得一些灵感,得到一些启发……更何况,对于这次的典仪,对方似乎也有属于自己的独到见解。
“不,我是土生土长的至冬人,不然也不敢如此编排女皇大人和执行官大人们啊……你难道不觉得一个璃月人这么了解至冬的执行官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左汐摇了摇头,他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的时候就是在至冬。他在至冬生活,在至冬成长。
即便他并非出生于此,但他早就已经认同自己是一个至冬人了……归属感,说实话并没有多少,他终究不属于这里。
但论归属地的话,也只能是至冬了。
“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那么左汐先生,您身在至冬却和执行官重名,生活方面会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吗?”
夏洛蒂点了点头,确实也没说长得像璃月人就一定是璃月人。
不过如果对方是至冬人的话……就对方这个名字,据她所知和前不久宣告离世的那名末席执行官相同。
这在至冬应该相当不方便吧?说起来,左汐也是个璃月的名字呢……听说那位执行官也拥有一副璃月人的外表,如此看来,他们二人的相似之处还真是不少啊。
与大人物拥有这种程度的相似,对于普通的民众而言,究竟是便利多一些还是困扰更多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那位执行官呢?”
左汐稍微有些无语,他并没有特意隐藏身份,按道理以夏洛蒂这样的职业,需要广集提瓦特的各种消息……他还以为对方早就知道他之前的身份了呢。
本来只想隐藏一下自己的新身份,没曾想对方连旧身份都没看破……他这算是白费心机了吧?
“哈哈哈,先生您真会开玩笑……噢,我知道了,您这是在考验我的职业素养吗?
这您可太小瞧我了,前段时间至冬官方才发布了那位执行官的死讯,这种大事情我这个当记者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嘛。”
夏洛蒂哈哈一笑,没太当一回事。至冬官方发布的消息不可能是儿戏,他们肯定是确定了那位执行官的死亡才会发布相关消息的。
虽然也确实存在不少人不关注国际新闻也不了解这种事情,但她可是记者,这是她立足之本工作的必须技能,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嘛!
“……人们总是……算了,你开心就好。”
左汐难得的无语了一会儿,本想再说出先前的那句话感慨一下,突然想起自己已经说过一次了,于是便作罢。
随便吧,反正他没说谎,别人实在不相信也没办法。
“嗯?唔……算了,左汐先生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针对这次的典仪,您还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吗?”
左汐的欲言又止让夏洛蒂稍微疑惑了一下,但她也没太纠结便再度进入了正题。
虽然就目前看来,这位先生大概是不知道更多内幕了。但对方对很多事情都有独到的见解,夏洛蒂还想再多听一听对方的想法。
“倒是没什么特别想说的……不过夏洛蒂小姐,您知道这次事件的重点是什么吗?”
左汐接近夏洛蒂是因为好奇对方会怎么描述这次的事情,没曾想对方反而还问起了他的意见……他还能有什么意见?
女皇大人拜托他带领至冬,他就把这事儿给接下来了呗。女皇大人希望昭告整个提瓦特,所以他就把排场搞的大了一些呗……就这么个事,他还能有什么意见?
“额,这明摆着是「至冬女皇宣誓臣服」、「至冬易主」、「双神共治」这一类啊,这在整个提瓦特的历史上都没有过这种情况吧?”
夏洛蒂以为左汐又要考一考她,于是语气上便显得有些无奈。这人年纪看着也不大,怎么就染上了个好为人师的毛病呢?
就好像小时候家里的亲戚来做客,逮着你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考考你」一样……虽然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吧,但总归是会让人感到无奈的。
“不错,寻常来看,你说的那些确实是最关键,最容易吸引人的目光的话题。但是……以这些话题写出来文章,很难让多数人认同甚至产生共鸣。
关注天下大事的,终究只是一小部分人而已……”
左汐点了点头,这些事情的历史意义足以载入史册,成为吟游诗人们口中经久不衰的曲目传唱一代又一代。
但真正能够知道这些要点和关键的人,大多都是位高权重,目光长远之人。只有他们才会去深度挖掘这件事情背后的意义和价值,并以自己的方式去理解。
而寻常的百姓,他们关注的无非就是个乐子,还有他们自己的生活。真正关心国家大事的终究只是少部分人,大部分人能看见且在乎的,只是那些和自己有关的事情。
诚然,夏洛蒂如果着重撰写历史意义相关的话题,她当然可以写出一篇富有史诗感的壮丽文章。
但那样的文章,受众注定只是一小部分……而新闻的意义,是让大多数人知晓本不知晓的事情,为大多数人揭开不为人知的真相。
“唔……您的意思是?”
夏洛蒂大概明白左汐在说什么了,就比如璃月的请仙典仪,关注的最多的只有慕名前来的外地游客,以及那些与帝君降下的指引息息相关的商人。
即便是对自己的神明信仰如此虔诚,虔诚到了一种习以为常,信仰祂已经被当成理所应当之事的璃月,其本地的普通市民也不怎么关心典仪本身。
而岩王帝君的仙逝在提瓦特算的上是一等一的国际大事,但真正保持高度关注的也只有各国领导人以及璃月本地人。
其他国家的人在看到报纸后顶多就是唏嘘一句便没了表示,其在枫丹的关注度远不如欧庇克莱歌剧院的一场大型审判高。
如此看来,似乎真的像对方说的那样。深奥的语句、史诗的文章,都不如合适的切入角度来的更加实在。
“民生,再不济也要让他们意识到这和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起个这样的标题,大家才会有看下去的意愿吧。”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起个国家大事的标题没人会在乎。你要是跟他们说明天枫达半价,那第二天效果立竿见影。
“你还记得典仪上发生了什么吧?我呢,可以给你透个底……新任的神明,他的权能与机械相关。
哈哈哈,你别这种表情,我知道这件事情显而易见,但你这不是还没确定嘛……好吧好吧,我再多透露一点。
你知道为什么他的尊号是【万机共主、神械之尊】吗?”
左汐神神秘秘的说出权能与机械有关之后,毫不意外的收获了夏洛蒂的一个白眼。他哈哈一笑,转而又换上了那神秘莫测的笑容。
“咕噜……为,为什么?”
夏洛蒂被对方的气场所镇住了,明明刚刚还被对方当宝耍,却转眼间就会忍不住相信对方说的话……对方的身上似乎就是有这种魔力。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字面意思——万机共主、神械之尊。
他是所有机械共同的尊主……是所有,不是个别,也不限于至冬。意识到什么了吗?机械的城邦,除了至冬之外,最先拥有这个称号的城市是哪里?”
左汐的一席话让夏洛蒂猛然惊醒,机械的城邦……诚然,如今的至冬才真正算得上是机械的城市。
可在此之前,机械化程度最高的城市……是枫丹。
如果对方并非戏言,枫丹的各色机械将不再是便利的工具,而是随时都有可能引爆的炸弹。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吧?哈哈哈,不要这么紧张,事情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吓人……不过这是个很不错的切入点不是吗?
没必要危言耸听,但居安思危总是没错的。好事者自会关注你的报导,如果你不想被安上一个「不利于枫丹稳定」的帽子的话,措辞可以稍微委婉一些。”
左汐耸了耸肩,又继续说道。
“实际上事情没那么糟糕,任何神明都有能力平推一个城市,但现在提瓦特各国不也是相安无事吗?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也不可能只写一篇稿子对不对?
那种宏大的话题你大可挥洒笔墨,再写这么一篇小小的报导作为调剂不也是挺好的吗?既能吸引读者的注意,还是一个相当新颖的切入点……不是吗?”
左汐循循善诱,一字一句仿佛都有难言的魔力一般,一遍又一遍的盘旋在夏洛蒂的耳边。
“我……我知道了,谢谢您,左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