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关切道:“我瞅着好汉也不像有家室的人,为什么不把这妞留下自己受用,反而便宜了别人?”
许是说到了匪首的痛脚,络腮胡脸色一暗,情绪也瞬间低落起来,愁眉不展:“我倒是想,实在是冯家给的太多了些!兄弟几个反对,才不得不将她发卖出去,而且这样水灵柔嫩的妮子,怎么肯跟我这个大老粗风餐露宿,收了她迟早得变王八!”
柳湘莲不由对络腮胡高看了一眼,还蛮有自知之明的。
“冯渊这厮我认识,一向好男风,怎么可能买下一个丫头。许是你们被骗了!”
“胡说!”
络腮胡反驳道:“既然你猜出来,我就不瞒着你了。这妞的确是冯渊买下的,而且他好男风我们兄弟是知道的!所以这次开了恩,喜欢女子,他们冯家上下才肯出这么多的银子!”
果然是她!
甄英莲!
或者说是香菱!
本来嘛,不管是英莲还是香菱,柳湘莲都没有多大兴趣。
天下间苦难的人多了,自己又不是菩萨,全能拯救得了。
但现在不同了,自己一身伤势乃至于身陷囹圄,师父和师姐不知所踪,前来义诊自己的颜卿大叔生死不知,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拜赖头和尚所赐!
一直以来,柳湘莲的人生哲学就是以恩报恩,以直报怨!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毛教导员教导过我们,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都支持,凡是敌人支持的我们都反对。
赖头和尚和跛足道人一心促成《红楼梦》“食尽鸟投林,白茫茫一片”柳湘莲虽不知其中究竟有什么猫腻,但以力破巧,尽数给他扭了也就是了。
香菱判词不是不是悲剧收场嘛,要葬送在薛蟠手中?
不好意思,那到了小爷这儿,这章程可得改一改。
那自己就来改变这个进程。
“好汉!冯渊那厮只不过是一个小官吏之子,能出三百两肯定是掏空了家底。俗话说的好,过犹不及,那厮既然下了血本,肯定会有后手等着治你们兄弟。”
络腮胡满脸不屑道:“怎么治我们?他一个落魄小子,守着几份薄产度日也就是了。惹了我们,给他一刀,他就成了枉死鬼,还怎么同我们兄弟作对。”
“好汉难道不知道?冯渊的老子花大价钱,给冯渊捐了一个锦衣卫的身份!锦衣卫,您总听说过吧?管杀不管埋,先斩后奏,想砍那个砍那个!这冯渊虽然是虚职,但您兄弟几人动了他,驳了锦衣卫的面子,恐怕也不好过吧!?”
“有这等事当真?”
络腮胡子心里泛起了嘀咕,他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也听说过飞鱼服绣春刀的故事,真惹了锦衣卫,十个脑袋他也不够砍的。
柳湘莲一看络腮胡的表情,就知道这文盲匪徒多半信了。
不要觉得奇怪,那些达官贵人的生活距离普通百姓都千远万远的,谁不挨谁,从古到今莫不如是。
恐怕有的山沟沟里,皇帝还是永乐也未可知。
普通人哪里能知道朝廷究竟有什么部门,又新设了谁,又裁撤了谁?
只知道略听过的,一定就是厉害非常,手段通天的衙门,什么开封府啦,三司啦,东厂西厂啦,当然还有锦衣卫。
络腮胡只一听锦衣卫,胆气先天就怯了三分。
柳湘莲趁热打铁:“好汉,这还有假?您是绿林中的游侠,交游广阔,这种事的真假随便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我在您手上还敢作假?
既然不信,砍了我就是!
我只是见这妞长得水灵,不忍被锦衣卫的档头用计赚去,白得了便宜才好言提醒,既然不信,你随意去将这妞发卖给冯渊好了。到时候鸡飞蛋打,人才两空,悔之晚矣。”
柳湘莲这会后背冷汗直冒,如果自己骗不了这些不知是绑匪还是人牙子的歹徒,恐怕他就会成为史上最憋屈的穿越者,被几个没有名字的龙套干死。
只要他们稍稍找个官面上稍懂的人打听打听,柳湘莲这谎言立刻就会被揭穿。
络腮胡神色恍惚,将信将疑,心中奇怪的看着柳湘莲,他还是头一次见肉票替绑匪着想的人。
不过络腮胡听人说过,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谨慎道:“这事事关重大,等我问过两个弟弟再作计较!小子,你很识趣,只要你说的是真的,老子保证你能活着!”
柳湘莲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这匪首不立刻去调查,那回旋余地就大的多。
还得了匪首的安全保证,简直是意外之喜。
“老大,老大!好消息,好消息啊!”
正说话间门外就传来先前那个吊稍眼的声音,听动静好像还不止一个人。
“什么好消息,大惊小怪的!”
络腮胡坐起身探头一望,疑惑道:“老二,你怎么和老三回来了?”
柳湘莲去瞧这歹徒老二,发现这人模样倒挺周正,就是有些大众脸,扔到人群中能迅速隐身那种!
干特工的好苗子啊!
柳湘莲暗道,这恐怕他们三兄弟之中的白手套了,面相老实巴交,又不引人注目,无论是跟踪和氏放风绑票都绝对是一把好手。
“老大,大喜啊!薛家那败家子也看上咱们英莲了!出五百两,五百两现银呐!做了这票,咱们回老家,买上十几亩膏腴之田,做一个富家翁绰绰有余!”
大周朝老百姓有一个特点,做坏事喜欢去陌生地方,发达了又喜欢衣锦还乡,
络腮胡喜滋滋道:“果真好事,那咱们将冯家的银子给他们退了,卖给薛家!”
“大哥,您先别忙做决定,听听二哥意见咱们再说!二哥见多识广,肯定靠谱!”
吊稍眼一边说着,一边从布兜中把牛肉,卤鹅,烧鸡,猪蹄各样荤菜并着四五坛子美酒拿了出来,看得出,这顿吃喝,可真是下了血本。
这年头,什么最贵?
不是是么海参鲍鱼,鱼翅龙虾之类的海产品,而是牛肉!
这玩意的价值,可比人命值钱多了!
《大周律》:私自宰杀各种青壮年之牛,罪同杀人!共食者,同犯论处!
这倒不是说大周的皇帝是个脑残,和隔壁一样,认为牛是圣物神种,亵渎不得。
只是因为农业社会,这玩意对于百姓们上产生活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一头牛,甚至关系到一个村落的耕种问题,不能不重视。
每一个自认为明君的皇帝,都会将百姓的饭碗认为是头等大事,百姓饭碗端的牢牢的,才没有手去抄刀。
“二哥,我们为什么要给冯家退银子?”
老二阴恻恻一开口,柳湘莲就知道这老二是怎么想得了。
果然,这个世界上贪婪才是人的天性。
络腮胡往地上一坐,撕下一条鸡腿大口啃了起来,嘴里嘟哝道:“这个也要,那个也要,咱们只有一个英莲,还能一女两嫁不成?”
“大哥,冯渊见过英莲!薛家败家子也见过英莲,咱们如何只有一个?这明明就是两个英莲呐!”
络腮胡撕扯下一条鸡腿,大口咀嚼着,眼神明灭阴晴不断变幻,良久才道:“这于规矩不合。”
“规矩?什么是规矩?法律我都不怕,我怕规矩?都是那是那些吃肉的当官的弄出来糊弄愚昧泥腿子的把戏,咱们从小到大可吃过半点规矩的好处?”
老二不屑道。
“对啊老大,二哥说的不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咱们干的就是掉脑袋的买卖,还管屁的规矩。二哥好不容易连上了这根线,咱们有钱为什么不赚。”
络腮胡子想了半天还是拿不定主意,决定问问自己这精明的二弟关于冯渊的事情。
“老二,你可听说冯渊老子给他捐官的事情?”
老二沉思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唔……是有这么回事。”
这个老二常年混迹在金陵,什么芝麻大小的事情他都用心打听,还别说,功夫不负有心人。
这么一打听,还真被他打听出了许多隐秘。
这冯渊的老子虽然死的早,但还真是肯花银子为自己的儿子铺路。
当年花了二三百两银子,捐了一个虚职校官,虽说这厮不去按时点卯,每年俸禄也就十来石的样子。
但冯渊每年可没少孝敬上官,所捐的官身嘛,应该还在。
络腮胡脸色一变:“既然对方有官身,你岂敢如此!?明天必须去将冯家的定金给退回去!听到没有!”
都是成年人,即使是亲兄弟,谁也不会惯着谁的臭脾气。
老二脖子一梗:“老大,还真是把式越老,胆子越小!我不退,谁都不许退,退了咱们就散伙!区区一个芝麻绿豆大的闲散官职就将您吓的屁滚尿流,我和老三还能指着你给我们武力保护?”
“愚蠢!什么芝麻绿豆大的点官?朝廷有些官大,咱们不必怕他!有些官小,但权柄威重,你也敢惹!?”
老大很铁不成钢,就差骑到老二身上扇耳光将对方扇醒了。
“咳……咳!两位大佬可否听小子一言?!”
柳湘莲知道该自己出场了,这老二明显是个独狼一般的人物,贪婪狡诈,肯定对冯渊的底细有所了解。
就算不太清楚,吃到嘴里的肉是绝对不会吐出来的,所以再去调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柳湘莲的小命可就没几天好活了。
怎么从一头独狼嘴里把肉抢出来?
那当然是给他扔下另一块更肥美,更新鲜的肥肉!
如果有毒,那就更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