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鲁斯小镇原本是工业区,越往小镇中心走,就能看到不少宽敞的荒废工厂,门窗全都没了,远远看去就像是空洞的眼睛,透着荒凉肃杀的气息。
周遭一片死寂,废弃的房屋内堆积一层厚厚的灰尘,屋檐下随风飘扬的蜘蛛网就像是上世纪遗留的产物,人类生活的痕迹随处可见,可眼下荒凉的氛围,就好像人类从未踏足过这片土地。
最令周杭等人感到惊讶的是,居然还有人在这里居住,离镇政府很近的地方有一家招待所,里面住着威廉姆斯一家人,父亲布莱恩,母亲艾丽莎,十五岁的儿子詹森,八岁的女儿伊温妮,这家人是斯特鲁斯最后的居民。
斯特鲁斯往北是巴林多斯,往南是博茨维亚,这两个是欧洲这片区域目前人口居住最多的城市,相距一千多公里,两个城市贸易往来,中间需要休息,就会来到斯特鲁斯,在威廉姆斯招待所歇脚。
往返的客人带着许多货物,布莱恩会跟他们交易,满足日常所需,才得以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
“一辈子生活在这里,突然要离开,总觉得舍不得,便留了下来。”
布莱恩·威廉姆斯不经意间说过这句话,周杭心想,这大概就是很多不愿背井离乡之人共同的想法吧。
离了根,终究是漂浮着的,没有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又或许对布莱恩来说,一家人在一起,不管到哪都是真正的家。
“去到新地方怕不适应,人多的地方多是非,斯特鲁斯虽然没什么人,倒也清静。”
艾丽莎性情温顺,是个爱笑的女人,她闲时给南方城市博茨维亚的一家杂志写文章,据她的编辑反馈,她写的故事很受欢迎,不少读者冲着她的文章订阅了杂志,从而提升了杂志的销量,但是她的稿费始终不高。
十五岁的詹森处于青春期,性格暴躁,若谁让他不顺心,就直接破口大骂,即使有顾客在,也依旧我行我素,但更多时候他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八岁的伊温妮绑着两条长长的辫子,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喜欢听过往的客人讲述有趣的故事,到了晚上,就会把听到的故事,用自己的语言组织成两三句话记在日记本里。
周杭在吃晚餐的时候,跟伊温妮讲了“白蛇传”的故事,说到许仙被变成蛇后的白素贞吓得死去,她的小眉毛不安地拧在一起,后面听到许仙居然帮助法海伤害白素贞的时候,她愤愤地说道,“这个男人真的很逊,蛇女明明这么喜欢她,他却是一个大笨蛋。”
她称白素贞是“snake girl”,许仙是“stupid guy”,周杭微笑着回应她,“我也是这么想的。”
周杭他们一路过来,完全就没有好好休息过,抵达斯特鲁斯时,天也已经黑了,便决定在招待所休息一晚再走。
招待所有五层楼,一层是客厅和厨房,二三四层是客房,每层有四间房,威廉姆斯一家住在第五层。
他们吃完晚饭后便准备回房间休息,布莱恩告诉他们,再等半小时,就会有热水可以洗澡。
李厚载定了两间房,他拿着一把钥匙给周杭,“既然你和李四海认识,你们就一间房吧。”
说完不等周杭抗议,李厚载走到徐柳生身边,面无表情地说道,“跟我一间房,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会。”徐柳生笑着回应道。
房间里有两张床,各睡各的,最好不过。
李厚载说了一句早点休息,就回到房间里去了。
走进房间的时候,周杭瞄了李四海一眼,他看上去很平静,似乎也不在意刚刚他对他莫名地发火。
刚才发完火后,被徐柳生说了一句,周杭很快就冷静下来,觉得羞愧不已,他不该那样对李四海说话的。
周杭先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房内飘着咖啡苦涩的味道。
李四海抬眼看他,“是布莱恩泡的,你要喝吗?”
可是只有一杯。
“不用了。”
周杭拿起床头柜上一本书看——一楼前台处有书架,他看到感兴趣的书,就问艾丽莎借的,是《傲慢与偏见》,他看了几页,听到李四海出了房间,大概是去洗澡了,他看了眼桌上冒着热气的咖啡。
他还没喝。
李四海洗澡回来后,周杭也不看书了,他躺下准备休息,可心里头总是焦躁不安,就好像有一只暴走的野兽在他心里狂奔,他向李四海睡的床方向侧过身去,发现他正在看自己。
李四海微微愣住,然后他说,“我没想过你会这么生气。”
周杭蹙起眉头,心想着这家伙为何摆出一副受委屈的样子。
“我没有生气。”
“你的语气听起来就是生气了。”
周杭坐起身来,严肃地说道,“四海,你不该来的,落星城此行凶险万分,如果我们都回不去……”
李四海突然插嘴道,“我们会一起回去的。”
周杭怔住,不禁回想起自己什么时候有过像李四海这么讲义气的朋友,当初他听到格翠乌德允许有一人同行时,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李四海。
但这分明就是去送死,外星人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说不定把他们当猴子耍。
周杭不愿李四海为此冒险,这不值得。
周杭沮丧地垂下脑袋,他叹气道,“四海,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呢,现在回去还不迟。”
李四海说,“我的想法和你一样,你担心我会死,我也会担心你,周杭,你在越野车里救过我一次,我也可以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来到你身边,这样不可以吗?”
周杭抬起头看他,忍不住苦笑道,“你会后悔的。”
“跟朋友出生入死,有什么后悔的。”
周杭看见李四海脸上的笑容,不禁愣住了,他很少见他笑过。
这傻子明明知道有可能会死,居然还能笑出来。
看着李四海的微笑,周杭的嘴角也不经意间微微扬起。
第二天一早就要出发,徐柳生在招待所外抽着烟,看见周杭一人走过来,跟他打了声招呼。
“你的朋友呢?”
“突然肚子痛,在厕所待着呢。”
“水土不服?”
“有可能。”
徐柳生跟周杭说,不要埋怨李四海,他是真朋友,他很担心周杭,本来徐柳生并没有打算带上李四海来的,可李四海说了,如果不带他一起,他就不帮徐柳生的忙,不得已之下,只好让他跟着来。
周杭抬眼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感受到一股暖流,缓缓流淌至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