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大概有那么几次接近死亡的时刻，那一瞬间意识变得格外清晰，却只能看到黑暗的世界。
    一直处于坠落的状态，大脑宕机的刹那，就彻底摆脱了肉体的束缚。
    下一秒，将会忘记自己的存在。
    周杭现在就是这样，他突然觉得轻松，所有的痛苦终将化为乌有。
    安妮却在他将要“离开”时，松开了手，微笑着后退，默默注视着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的周杭。
    光芒如同潮水，汹涌地灌入周杭的视野，他逐渐看清东西，咳嗽后，是用力的呼吸，氧气重新回到肺部的感觉是如此的轻盈，以致于他在此刻忘却了刚要踏入鬼门关的恐惧。
    安妮脸上的笑容像是小丑一般扭曲，一点也不自然，眼底是玩味的笑意。
    她嘴角上翘，仿佛歌唱一般说道，“这样的死亡对你来说简直就是恩赐，我不打算让你死得这么轻松，我会让那些你的伙伴一个个死在你眼前，请你一定要痛恨你自己，因为你，他们才会死，最终我想看到的结局是，你杀了你自己。”
    周杭愣了愣，他这时感受到自己手里还握着那把手枪，他二话不说，拿起手枪，对准自己太阳穴，猛地就扣下扳机。
    砰！
    枪响的瞬间，子弹还没离开枪口，就随着枪一起消失了。
    周杭缓缓睁开紧闭的眼睛，茫然看着自己的手，他没有死成，安妮阻止了他自杀。
    安妮眼神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怒吼道，“你在违反我的规则！”
    此时的周杭神情麻木，他眼底一片漆黑，不管安妮在说什么，他向前迈出一步，离开了脚下站着的地板，他迅速下坠，身体正逐渐瓦解。
    只要他先死了，杀死其他人对安妮来说可能就没什么“乐趣”了。
    希望如此。
    安妮坠落到周杭身旁，愤怒地瞪视着他，恶狠狠咬牙说道，“你是在挑战我？我绝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死去！”
    呼——
    很轻的风声，周杭感觉眼前碎片飞速旋转，黑暗空间骤然收缩，所有的碎片集合复原，满月酒店顷刻之间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周杭完好无缺地重新回到自己床上，他还是一副懵然的状态。
    “周杭！”
    他听到了李四海的声音。
    周杭转头看去，看到了站在床边的李四海，他眼里的光晃了晃，激动的感情从眼底溢出，鼻子一酸，眼泪欲要涌出眼眶。
    然而眼泪还未落下，安妮出现在李四海身后，露出邪恶一笑，她伸手抓住李四海的脑袋，手上一用力，咔嚓一声，李四海目光一暗，瘫软在地。
    安妮向后退去，迅速隐去身影。
    “啊……”周杭张大了嘴巴，喉咙像是被一块滚烫的石头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从床上爬到地上，艰难地爬到李四海身旁，眼眶发红，脸上表情悲痛万分。
    “啊！啊！四海……”周杭嘴唇翕动，可声音含糊不清，他感觉全身正在崩溃分解。
    李四海脸上毫无血色，他眼底毫无光泽，脑袋怎么也没法扶正。
    李四海被安妮瞬间杀了。
    仇恨，愤怒，悲伤，痛苦，绝望，各种各样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就像是爆发前的火山，所有的情绪一压再压，在这一刻，已然到了极限，他发出了疯狂的怒吼声。
    “安妮！我要杀了你！安妮！”
    泪水溃堤而出，周杭攥紧拳头，愤怒地砸向地板，直至血肉模糊。
    等他冷静下来，悲伤的心情再次啃噬着他的心脏。
    “你杀了我啊！你为什么要伤害其他人……你杀了我就行啊……”周杭伏在李四海的尸体上，无力地控诉着，此时泪水已经流干，眼神空洞麻木。
    外头天色渐黑，大雨还在下。
    周杭缓缓站起身来，他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晃荡着走出房间，昏暗的走廊上不见其他人。
    他坐着电梯到了最顶层，来到天台。
    他跑着冲向天台边缘，纵身跳下，雨水落在他的脸上，他忍不住舔了一下湿润的嘴唇。
    周杭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耳边风声呼啸，重力让他的速度更快了。
    “周杭，你在做什么？”
    周杭睁开眼，看到了布里安娜就站在自己身边，他重新出现在走廊上，浑身湿淋淋的。
    又没有死成吗？如果他不死，安妮不知道又要杀死谁？
    他第一次这么想死，只要死了，所有的疯狂和执念都会就此停止。
    不管是万世星域，还是地球，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经受不住这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他没有能力保护任何人，他不是超级英雄。
    为何又要将他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安妮说得对，他凭什么啊，他只是普普通通的地球人。
    李四海死了，他也不想活了，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念头。
    周杭怔怔地看着布里安娜，他嘶哑着开口说道，“为什么你不阻止她？”
    布里安娜无奈地说道，“安妮比我强大，我刚才没法接近你们。”
    周杭恳求道，“你的任务不就是杀了我吗？你现在能杀了我吗？”
    “周杭，你还不能死。”布里安娜语气平静地说道。
    “我的朋友被安妮杀死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已经没有家人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四海……明明只要杀了我就好，为什么还要杀四海，你们……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们……布里安娜，杀了我吧，我活不下去了……”周杭无力地控诉着。
    布里安娜忽然走过来，轻轻抱住了周杭，她宁静的气息瞬间感染了他，他颤抖的身体恢复了平静，呼吸慢慢变得顺畅。
    “周杭，相信我，所有的苦难只是暂时的，你会走到最后，直到那一刻，我会等着你杀了我。”
    就在这时，安妮出现在他们身后，她冷笑着说，“布里安娜，你简直荒谬可笑，居然抱着一个地球人。”
    布里安娜身体一僵，转身看向安妮，“我说过停止杀死周杭的计划。”
    “我们的目的当然是他体内的那东西，毁掉它，萨隆尼尔自然无法拯救维丽厄思了。”安妮冷冷凝视着布里安娜。
    布里安娜微微摇头，她的声音如同摇曳的风铃，“安妮，我不想这么做，我讨厌待在万世星域，讨厌一直杀人了，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吗？”
    “布里安娜！”安妮忽然变得愤怒，她不屑地说道，“没人比你更喜欢杀人了，布里安娜，你还记得你的本名叫什么吗？死神！布里安娜！你是死神！别再装纯了，没人相信你的天真！当年你杀死罗杰的时候，没见你说过你讨厌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