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石座上的男人，无月就这样轻轻摸到了台阶下。
    “集中精神，控制呼吸。”白夜提醒道。
    看样子戴比特这家伙正在闭目养神，此刻正是良机，只要潜行过去，一击毙命！
    可是白夜多年杀手的直觉告诉他，真正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看似毫无防备的男人或许早就布下天罗地网。
    不过就算那样，自己也还留有后手，现在就先交给无月吧。
    ......
    无月的精神从未像现在这样集中过，在贝奥菈神奇的药剂加持下，周遭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感知中。
    或许能行！
    好歹也经历过这么多战斗，无月对刺客这一职业已经有了一些自己的感悟，很多技能也信手拈来，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连史莱姆都不敢砍的小女孩了。如果可以的话，这次任务无月不想让师父再出手帮忙了。
    想到这，无月手中的匕首再次紧了一紧。
    此刻，无月距戴比特不过七步，这应该是最佳距离了。
    “动手！”白夜看准了时机，对无月说道。
    没有任何技巧，无月举起匕首便向戴比特刺去，直取戴比特的咽喉。
    没有出现突然挡刀的炼金怪物，也没有突然将男人包裹住的石座，更没有白夜所想的天罗地网。
    冰蓝色的匕首就这样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地捅进了男人的咽喉，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溅在无月白嫩的小脸和雪白的发丝上......
    ？？？
    怎么回事？白夜与无月俱是大惊。
    鸟嘴面具滑落，露出一张病恹恹的男人的脸，正面带笑意看向面前的无月。
    男人缓缓张嘴，优雅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传来。
    “让你失望了吧。”
    “杀手先生。”
    见戴比特被贯穿咽喉后还能正常说话，无月吓了一跳，赶紧退出几米开外，连匕首都没来得及拔出来。
    而听见戴比特对无月称呼的白夜更是一震，这个男人竟然知道自己的存在......
    被刺杀对象看透的感觉让白夜很不舒服，不过他马上就恢复过来，对无月说：“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藏着了，无月，让我来吧。”
    虽然很不甘心，虽然很想自己完成任务，但无月也知道，面对这种突发状况，让师父接手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无月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时，已是白夜的意识。
    白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戴比特慢慢拔下咽喉处的匕首，然后伤口自动修复......没错，戴比特将自己也改造成了那种超回复的炼金怪物。
    恢复好的戴比特轻轻摸了摸愈合处，又整理了一下衣领，向着白夜行了一个中世纪贵族礼，开口说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在下戴比特·温，这确是在下的真名，想必阁下已经从世界意志那里听过了吧。”
    “嗯，如果没记错的话，在下是除了阁下之外，最后一个到达这个世界的人吧，哎呀呀，没想到才短短四年，又有一位可怜人被它拖入这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了呢......”
    说到这里，戴比特的嘴角不屑地撇了撇，看来对世界意志的意见不是一般的大。
    “你们这次可是下了大工夫呢，我也承认我大意了，竟然让你们打到家门口才发现，说实话，阁下的斩首行动是我没预料到的呢，真是......”
    戴比特苦笑着。
    “杀手先生，你现在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的身份吧。”
    见白夜面无表情，显然是对之前的话题一点兴趣都没有，于是戴比特提起了这茬。
    “呵呵，看来白夜先生对我很不信任呢......”
    “戴比特，不必强装笑颜，你这样真的很恶心。”白夜皱着眉头吐出一句。
    白夜无情地戳破了戴比特的客套话，他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没有表面装得这么从容。
    “是吗......”病态的男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那我就直说了，白夜先生，早在四年前，我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有一个声音在我脑中提醒我。”
    “他说我会被名叫‘白夜’的杀手杀死,并且准确地描述了到时的场景，没错，就是刚刚你我所经历的一切......”
    听到这里，白夜有些不淡定了，有人在四年前就预言了戴比特的命运？
    说实在的，这种被人窥视命运的感觉不禁让人汗毛倒竖。
    戴比特没注意到白夜的变化，接着说道：“我一开始是不相信的，直到刚才，你的匕首刺进我体内时。”
    “那一刻，我一切都明白了，一切。”戴比特微笑着说道，好像参悟了什么一样。
    “按照原本的剧本，我是准备大战一场，甚至和你们同归于尽的。”
    “但现在，我改变了想法，我想和这既定的命运打个赌。”
    “无论你信不信，白夜。”
    “我想请你。”
    “杀死我。”
    ......
    听到戴比特透露出的大量信息后，白夜被震惊了，一度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疯了？
    最后还要自己杀了他？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白夜盯着戴比特看了半天，说道。
    “我知道这一切听起来很荒谬，但我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不，应该说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戴比特说到这里，神色有些哀伤，向一旁的培养皿看去。
    很难相信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一个炼金疯子脸上。
    顺着戴比特的目光，白夜这才注意到了旁边巨大的培养皿，和里面的女子。
    “为了她？”
    “是的，具体的我不愿多说，但我愿意为了她付出一切......”说这话时，他的嘴角是含笑的。
    “所以你就为了她，杀死那么多无辜的人？”白夜质问道。
    实际上一路走来，白夜对这个世界人的生死并不在乎，这是为了照顾无月才这么说的。
    “我不在乎！”面对白夜的质问，戴比特突然歇斯底里起来。
    “我要的只是她回来！回到我身边！”
    听到这里，白夜终于确定了，这个男人早就已经疯了，他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可下一秒，戴比特的精神又恢复正常，说道：“既然我死亡的命运已经注定，那我也就不打算反抗了。”
    “可在我的死亡方式上，可以有更多润色。”
    “因为我看到了我想要的那个未来，那个有她的未来！”
    “杀了我，将我体内成功炼成的贤者之石取出来，放进她体内，这样她就能活，她就能活啊！”
    戴比特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一直在正常与疯狂间不停地切换，一会在讲述着白夜听不懂的专业知识和他复活爱人的宏大计划，一会又开始回忆往昔......
    白夜此时只是看，只是看着眼前可悲的男人，无论他曾经经历过什么，现如今他只是一个杀生无数的任务目标罢了，他的过往再怎么令人动容，白夜也无法共情......
    “我明白了，总之杀了你，取出贤者之石就行了对吧。”不管怎样，白夜还是听他说完了一切，然后再次确认道。
    其实他表达的意思白夜总结了一下，原本在那个预知未来的家伙口中，戴比特是被无月消耗了一波，最后由白夜解决掉，可是戴比特现在想耍个小聪明，在“被白夜杀死”这一结果不变的前提下，将贤者之石取出，给爱人以复活的机会，这是名为戴比特的男人的私心。只是之后他的灵魂将堕入恶魔之手，那个赐予他人体炼成技术的恶魔。
    自私至极，为了爱人可以付出到这种程度吗？
    “呵，反正都会死在你手里，我为什么不去搏一搏那个可能性呢？不过对你也有不少好处，结局没变化不是吗？”
    确实如他所说，毕竟在那个未来，无月伤的很重，戴比特临死前还制造了崩塌，远征队伤亡更是惨重。
    可以免去一场大战，何乐而不为呢？
    ......
    “来吧。”戴比特交代完后事，包括贤者之石的植入操作，以及女子醒后的说辞等等......说完这些，他将沾满自己鲜血的匕首还给白夜，示意白夜可以动手了。
    白夜接过染血的匕首，再次直视着戴比特的双眼，极力想要看出点什么。
    或许是想要看出男人因欺骗而躲闪的眼神？
    还是想要看出他死前本能的求生欲望？
    可惜，这些白夜都未曾看出。
    男人没有一句假话，也没有一点面对死亡的恐惧。
    男人眼中有的，只是对爱人即将复活的无限期待，和一丝狂热......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自己要做的，只是成全他那可怜的决心。
    白夜收回审视的眼神，随手将匕首捅进戴比特的心脏处，轻易剜出了取代他心脏的，那通透的血红宝石，与之前见到的那些半成品不同，这颗贤者之石尤其瑰丽。想必是成功炼成了吧。
    “竟然...真的炼成了吗......”就连戴比特自己都感叹道。
    炼成真正的贤者之石有多难，只有他自己知道。
    失去了贤者之石的戴比特说出这句话后，如同脱线的木偶一般，无力地向后退去，倒在石座上。
    白夜没有多看他一眼，而是向培养皿走去，与其浪费那个时间，不如赶紧将贤者之石送进培养皿，或许还能让他们俩......
    这没来由的怜悯之心是从何而来？
    摇了摇头，白夜将贤者之石按照戴比特交代的步骤一通操作。
    ......
    另一边，戴比特挣扎着抬起头，看着培养皿中贤者之石慢慢化作一颗真正的心脏，进入女人的左胸。
    看着培养皿中的液体慢慢退去。
    看着培养皿中的女人渐渐转醒。
    ......
    “啊，伊莲娜...”
    “你...回来了...”
    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些快乐的日子，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
    仿佛如今自己与伊莲娜共用一个心脏，融为一体般，男人满足地露出了微笑。
    “我说过的，我一定会......”
    ......
    “......这里是?”名叫伊莲娜的美丽女子渐渐睁开双眼，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白发的猫耳少女。
    “你醒了。”白夜说道。
    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从白夜口中传达到她脑海里。
    刚刚诞生的人造人，没有记忆、没有感情。
    伊莲娜轻易地接受了所有戴比特为她准备好的所有设定。
    在她的世界中，唯独缺了他自己。
    连“怕她知道后伤心”这点都想到了......
    不得不承认，名为戴比特的男人，真的很爱她。
    ......
    “我们该走了，伊莲娜，外面还有人在等我们呢。”白夜催促道。
    而伊莲娜此刻正站在一具尸体旁，尸体的左胸空空荡荡，男人的面上却带着笑。
    不知怎么，伊莲娜看见这具尸体时莫名有些难过，一行清泪缓缓划过脸颊。
    总感觉忘记了一些东西，怎么也想不起来。
    看着这一幅画面，白夜也有些触动。
    我收回之前的怜悯。
    这是对他的侮辱。
    “快点啦。”白夜催道。
    “哦，来，来了。”伊莲娜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向无月那边走去。
    走到门口时，伊莲娜又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石座上的男人。
    来自胸口的炙热，告诉她一个事实。
    这恐怕是最后一眼了。
    有一瞬间，她仿佛看到有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对着自己微笑，邀请女孩去他们家做客。
    然后画面一闪，一个青年为了少女救国的理想，变卖家产，招募军队，四处征战。
    那个在战斗中为她挡剑的是他。
    那个四处游说，募集军费的是他。
    那个年纪轻轻就被国王授予元帅的是他。
    少女被她所拯救的国家出卖，站在火刑架前，最后一眼看到的那个拼尽全力反抗的人。
    也是他。
    ......
    当所有画面闪过后，伊莲娜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可是伊莲娜不知道他是谁，或许这辈子也不会知道。
    这是贤者之石留给她的桎梏，或者说是戴比特给她的保护。
    费了这么大劲，造了个除了外表以外，与那个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为此造下天大的杀业。
    他的罪孽无可饶恕，一定会被所有人唾骂。
    也会有人问一句：这值得吗？
    可名为戴比特·温的男人不在乎，那是当然的。
    除了她，他什么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