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的冲锋是玩笑一样的，但塑胶弹打在背上的疼痛是真实的。
这群小猴子们第一次组织起这么有成效的反攻，一个个面红耳赤，端着塑胶枪的手都在发抖。
他们的肾上腺素在此刻疯狂飙升，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紧了场上人的一举一动。
福纳帮有的混混想要反击，下一刻五六个枪口就对准了他一通扫射。
痛呼、怒斥、喊叫……
混混们狼狈的逃跑，丢下了一堆锈迹斑斑的铁棍。
然后，孩子们开始欢呼。
小老鼠伸出头，冻土上除了昏迷的莫西干头外，只有振臂高呼的少年们了。
“呀呼！”
他快乐的在对着空气打了一套连招，冲入人群一起狂欢。
丑八怪倒是没有流露出什么兴奋的神色，他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躲着霍鸣来到了屋外。
霍鸣终于看到了小兔子和小老鼠都说了很多遍的“小杂种”了。
那样一个少年在矿坑的这些孩子中格外的夺目，但霍鸣的目光从他精致的脸庞上移开，落在了对方的手上。
刚才的“战斗”中，小杂种没开枪。
因为他的手上握着一把真枪。
这名看上去心思很多的少年把枪紧紧握在手里，目光遥遥和霍鸣对上，礼貌的行了个礼。
一个笨拙的、看上去很装逼的、夸张的贵族礼仪。
……
“苗苗和穗穗呢？”
丑八怪用粗粝、喑哑的声音问道。
“我送去一所里面了。”
小杂种回答道：“不用担心。”
“我没担心，我是说，你该让她们也帮忙的，穗穗很担心。”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小杂种转过身，冲霍鸣点了点头：“先生，这段时间多谢了。”
“我没帮什么忙。”
霍鸣客气的说道，他暂时还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个少年，叫“小杂种”的话，是不是有些太没礼貌了？
小老鼠和小兔子都很开心，他们很喜欢霍鸣，所以想要把霍鸣介绍给他们同样很喜欢的小杂种。
“您可以叫我席无血，虽然我不想把这个当做我的姓氏，但是目前没有找到更好的替代它。”
这句话说的很流畅，似乎经历了无数遍排练一样。
眼前这个被身边所有人用低俗用词称呼的少年，很早就做好了准备，向另一个世界的人介绍自己的身份。
“无血……是怎样的字？”
“没有血统的意思，这是从我的外号来的。”小杂种这么说道：“我自己起的。”
“好的，席无血。”
有点儿古怪，有点儿青春疼痛文学，有点儿古早网文小说的感觉。
像是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的人，极力想从自己看过的所有带文字的书本里翻出一个介绍起来很有逼格的名字。
霍鸣没把这个当回事，他只想知道自己派下去的活什么时候能了结。
“明天。”
小杂——席无血这么说道。
“明天这事就能处理好，而且后续不用您掏一分钱。”
他很有信心：“这是少年兄弟会对您慷慨解囊的回报。”
霍鸣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他可以去联系苏葳了。
想要建立据点，没有售卖的货物可不行。
事情结束后，是小老鼠送霍鸣出去的。
“老爷，您觉得小杂种怎么样？”
他露着两个门牙，期待的看向霍鸣。
“嗯……”霍鸣思考了一下，含蓄的说道：“是个不错的头儿。”
“说实话，您觉得他有点装逼，对吧？”
小老鼠嘻嘻的笑了一声：“他今天的状态确实不太对。”
少年耸肩塌背的走在前头：“平时他讲话没这么奇怪的，什么成语典故啊，什么礼貌用词啊……好像把自己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书里面的词汇全都用上了。”
“你们没读过书吗？”霍鸣有些意外：“这不是公民的基础福利待遇吗？”
当时在夕阳镇，就算是三等公民也合法地享有义务教育的权利。
“老爷，矿坑是个什么地方！”
小老鼠夸张的举起手：“这块地方从被圈起来的时候就不适合小孩子的生存。”
这里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监狱，那些死刑犯、活不下去的人、想要通过苦力积攒一笔安家费的是监狱里的囚徒。
而霍鸣这种人，则是从全国各个地方运来的狱警。
这片地方，从来就不适合养育孩子。
妓女们被逼无奈生下孩子，这些孩子是在垃圾堆里摸爬滚打长大的，福利部门提供的福利只能确保这些孩子在小的时候有豆奶粉吃，等到不吃豆奶粉了，就和矿坑的福利部没关系了。
更别提什么……学校。
那些当官的老爷们，恨不得这些孩子们大字不识一个，然后在有力气挥动镐子的时候就被送去挖矿——毕竟愚民是最好压榨的。
“小杂种在垃圾堆里捡了一些书，嘿嘿，老爷，咱们也会捡书，什么封面上印着大波妞的时装杂志、俩人亲嘴的爱情小说、用商品遮挡住奈子的广告杂志……”
小老鼠嘻嘻的笑了一声：“小杂种不同，他是想真的读书的。前些年矿坑里有一个反抗组织叫黎明战线，他们就宣扬什么人人平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类的，后来因为鼓动小孩儿当人肉炸弹，被当军队出兵扫除了。但小杂种觉得，除了人肉炸弹之外，这个反抗组织没什么说错的……”
霍鸣大概听明白了。
“他想改变自己的人生？”
“可不是嘛！他想开机甲呢！”
“我也想开机甲。”
“老爷，您在这儿最多待一两年吧？一两年后您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上去，去读帝国第一军校，机甲对于您来说是可以变成现实的东西。”
小老鼠不再笑了，他的脸上多了一些萧瑟。
“但是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呢……”
“那是奢望。”
“你们抬头是星空，我们抬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冻土，和那几个他妈的无休止在吞噬我们资源的熔炉！”
走到市场边缘，霍鸣看了他一眼。
“你可不像是没读过书的。”
“嘿嘿，黄色杂志里会教男人怎么说话能泡到妞。”
小老鼠笑了笑，没等霍鸣反应过来，就一溜烟跑远了。
霍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想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