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说出这种话,是要找个咖啡厅坐下来叫杯咖啡或别的什么饮品好好谈谈的。
但矿坑没有咖啡厅,霍鸣和小杂种——席无血找了个避风的地方,但第一个问题却是霍鸣提出来的。
“为什么要站着挨打?你和丑……”
他顿了一下,丑八怪和小杂种一样,都不是什么好名字。
“他叫席无颜。”席无血说道。
“wuyan?哪个字?”
“无颜,没有脸面见人。”
“……没有脸面?”
“我告诉过他这个名字的含义,但他很喜欢这两个字。他得了那种病,本身就是没有脸面见人的人。”
霍鸣点了点头:“你们两个人,加在一起怎么会打不过席岭呢?”
“他会欺负苗苗和穗穗。”席无血面无表情的看着霍鸣:“用男人的方式。”
“……”
“只要我们敢反抗,他就会用男人的方式欺负苗苗和穗穗。”
“那就再打。”霍鸣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且伴随着声音,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那个年龄的孩子……那个、那个年龄的孩子!
甚至比安安还要小的多!!
“我们打一次,他就会欺负一次。”
席无血的声音有些发抖:“先生,请问,帝国法律会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他们会把他抓起来投进监狱,然后往他的脚上植入一片芯片,就算出狱也一辈子活在警察的监控下。”
“那么先生,在帝国法律并不生效的矿区,我们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呢?”
霍鸣吸了吸鼻子,明白了席无血要找他聊什么了。
“你想把他处理掉?”
“做梦都想。”
“你早点说该多好。”
他可以像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一样,抓住自己的仇敌,丢进满是暗兽的洞穴中。
在矿区,想无声无息搞死一个人太简单了。
“这就是你想找我谈的事儿?”
没想到,席无血干脆的摇了摇头:“不是。”
他有些犹豫:“大家都说你是帝都来的。”
“我不是帝都来的,我只是考上帝都的大学。”
“总归跟帝都有关系……我想请问你一下,你知道怎么通过莫尔墙吗?”
“……什么?”
……
鲍一海坐在车里抽烟,见霍鸣抱着火盆回来了,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道:“他、他没留你过夜?”
霍鸣悚然一惊:“谁?”
“……没谁。”
鲍一海松了口气:“上车吧。”
“回头我去看看陈萌萌,如果他还发着烧,车借我用一下,我送他去医疗站。”
“成。”鲍一海点点头,启动了汽车。
三十二的烧还没退,而且看起来更严重了。
他的脸像烀熟的南瓜,又红又黄,且双眼紧闭,连呼喊声都无法回答了。
霍鸣不再耽搁扔下火盆就连人带被子给他扛了起来。
医疗站人满为患,霍鸣伸头一看几乎都是发烧的。
吴虑狂奔过来,把三十二接下,一看脸色:“别担心,是中毒了。”
“中毒?”霍鸣的声音一下大了起来:“这还不用担心?”
谁给他下的毒?
有人想害他们?
吴虑愣了一下解释道:“是熔炉的废气,可能会引起有些人的不适,并不是有人要害你们。”
“啊……”
“今天这样的情况格外多,昨晚熔炉开了一晚上……”她环顾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扛得过去的还能跑来医疗站,扛不过去的,恐怕就……”
霍鸣默然。
他看了一圈躺在医疗站里的烀南瓜们,耳边突然响起了之前席无血跟他说的话。
“莫尔墙?”霍鸣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想出去。”
“你们离开矿坑……难道会被限制吗?”
席无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先生,出生在矿坑是没有选择权的,我们没法选择出不出生在这里,我们也没法选择离开这里。这里的绝大多数孩子连身份都没有,他们不是一等公民,不是二等公民,甚至不是三等公民——他们只是这个庞大帝国下水道里的老鼠,而不是这里的居民。”
“所以没有身份证明,就无法通过莫尔墙?”
霍鸣皱了皱眉头:“不对,矿坑是有逃兵的,他们从哪逃出去的?”
“本来是从下水道。”
“本来?”
“就是在几个月前,一则死讯传到了矿坑,一个矿坑里士兵的姐姐被杀了。”
霍鸣瞳孔一缩。
“这个士兵顺着下水道,跟着生活污水被排出了莫尔墙,他一路跑跑回了家乡,抓住了那个杀死他姐姐的人——在姐姐的临渭前砍掉了那个人的脑袋。”
席无血笑了笑:“快意恩仇很酷对不对?你知道这件事的结果吗?逃兵事件让矿坑军队总部的大佬们勃然大怒,他们惩罚了莫尔墙的守卫,在下水道里加上了刀片栅栏,现在就算一只猫都会被这些刀片栅栏割成两半。”
“那些原本能从下水道里跑出去的孩子们成了永远被禁锢在这片大地上的地缚灵,他们在这里出生、长大,然后在某天悄无声息的死掉。”
“没有人瞧得起他们,他们不是公民,甚至连囚犯都不是。”
“这是一群妓女的孩子,一群烂赌鬼的后代,一群酒鬼的,一群垃圾鬼的,一群不知道从哪个厕所里爬出来的,沾了满身晦气的孩子。”
席无血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这位老爷,你说这样一群孩子,本来混一混帮派,喝喝酒,做做\/爱,抽抽药粉,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是吧?”
“可是偏偏,偏偏其中有一个不信命的孩子,他读了几本书,就以为自己与众不同了。”
他的嗓子有些哑,但语气软了下来。
“老爷,他们说你是帝都第一军校来的,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求您帮个忙,帮我把穗穗苗苗从这地狱一样的矿坑给弄出去行吗?她们吃惯了苦,做什么都行的,只要能做个人。”
霍鸣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他:“那你呢?”
席无血扬起唇,露出一个带着野心的笑。
“老爷,那个读了几本书的孩子看到了书上写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信了。”
“您说,可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