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黄河以西,阿拉善草原。
贺兰山,古代中原农耕文明与北方游牧文明的界碑,见证了数千年的沧桑与战火。附近广阔的阿拉善草原,在黄河上游丰沛水源的供养下,牧草茂盛,地貌万千。这里,是战争时期中原王朝与游牧民族血战的前线,也是和平时期贸易往来文化交流的热土。
这里,仿佛注定了永远都不会平静……
一阵杂乱但雄浑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支数百人的马队从草原上呼啸而过。
马背上的骑手,虽然装备简陋,但个个精瘦健壮,骑术娴熟,一身黝黑的皮肤显示出他们常年在草原上风吹日晒的沧桑经历,这些都是地道的草原汉子!
一声声类似狼叫的呼号,展露了他们的身份——
草原狼骑。
草原居民眼中勇敢、善战的代表,却也是阿拉善高原来往商队心中的噩梦。
前方二三里,一支商队正缓慢前行着,商队的规模不小,也有数百人,以汉族人为主,但也有许多长相不一的其他民族。
商队中央,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正骑马并排走着,他们二人都随身带着兵器,一个腰间挎一把九环砍刀,一个正提着一口长柄大刀。
眼光有神,手掌粗糙宽大,虎口都是磨出的老茧,一看就是使刀的好手!
“大哥,距下一个部落的聚居地还有半天的路程了,那个部落很大,应该能销去不少货物,我们行进的速度也能加快些了。”提着长柄大刀的汉子向另一人道。
被唤作大哥的人,脸黑得像包青天一般,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我说李武啊,如果我记得不错,咱这都是第五回来草原押镖了,你怎么还是这急性子。”
李武苦着脸道:“不是我心急啊,我们在长安就耽搁了许久,上路后又走走停停,都从长安出发一个多月了,才刚走到贺兰山山麓。我怕夜长梦多啊,阿拉善这两年可不怎么太平。”
这一趟镖,对福安镖局来说极为重要,不然也不会让正副两名镖头同时出马了。
黑脸大汉也正色道:“你提醒的对,过了贺兰山口的这一路有些太过顺利了,让我有些放松警惕了,今年夏天,乘风镖局的商队才在这附近出过事……”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屏息静气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不只是他,李武也是瞪大了眼睛,一点声都不敢出。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翻身下马,将耳朵紧紧地贴在了地面之上。
商队中不乏经验丰富的镖师和牧民,他们也都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有不少人也像李武和黑脸大汉一样趴在了地上。
“咚咚咚……”
夏天的草原,牧草丰盛,马蹄声有些沉闷。
李武和黑脸大汉抬起头,俱是一脸惊骇。
听这马蹄声的密集程度,怕是有三四百人!
两人二话不说再次翻身上马,一前一后向商队的头尾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有马队靠近,快,轮子盘头,各抄家伙,快……”
所谓轮子盘头,是有些镖师走镖时惯用的术语黑话,轮子就是车的意思,轮子盘头就是让人把商队的所有大车,头尾相接盘成一个圆,将老弱和货物放在中间保护,其他人就要亮出兵器准备战斗了。
在草原上遇到劫掠的狼骑,和中原地区遇到拦路的强人,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中原许多地区的强盗山贼,虽然落草为寇、占山为王,但也都还是江湖人,镖队经过他们的地界,按照江湖规矩办事,要么强人摄于镖局的威名乖乖放行,要么镖队做足礼数送上过路费,也大多能够安全通过。
可这些狼骑就不一样了,货物抢光,反抗的人杀光,不反抗的俘虏高兴了会留你一条命,抓走做奴隶,不高兴了也是一刀剁了省事。
商队里的人一听有马队靠近,心里顿时慌了,在这茫茫草原,能够形成马队来去自如的,就只有各个部落的马队了。
可不是每个部落的人都愿意和汉人做交易,有很多更愿意干劫掠这种无本万利的买卖。
这些镖师和趟子手的动作也不慢,二三百人的大型商队,几十辆大车,快速地动了起来,对去来如风的草原骑兵,分散迎敌,是自取灭亡。
一些草原牧民已经丢下了手中的活计,翻身上马四散奔逃,他们知道如果留在这里反抗,即使是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黑脸大汉看着骑马逃跑的牧民,丝毫没有气恼,这些临时雇佣的劳力遇事就跑是早就知晓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结成车阵,才能在骑兵手里有一线生机。
轻装狼骑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只过了片刻,不远处就传来了骑手的呼号。
一片黑压压的骑兵从山坡后奔了出来,一分为二将商队包围在了中间。
还好商队反应得快,车阵已经围成了两层厚的圆圈,密不透风。
李武在周围的骑兵身上扫了扫,大概三百人左右,看上去就是几天前刚刚和他们贸易过的那个部落。
真是贪得无厌,已经狮子大开口赚得那么多,竟还要赶尽杀绝。
这二百多人的商队,有一半都是脚夫和商人,真正能拿起兵器拼杀的只有百人,已经是福安镖局全部的人手了。
黑脸大汉面色凝重,作为福安镖局的陈总镖头,他已经明白,福安镖局今日,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各位应该是图格尔部落的朋友,我们四天前,才和贵部落的狼主大人做了交易,不知各位勇士这是要干什么啊?”商队的头领虽然知道用处不大,但还是强作镇定地交涉起来。
领头的一个骑兵道:“你们的货物,有问题!而且你们还带着这么多士兵,我们狼主怀疑你们是奸细,统统放下兵器,挪开马车,和我们乖乖回去向大汗解释,不然……”
陈镖头听不懂他叽里呱啦的草原语,但从那人脸上的凶光,已经猜了个大概。
商都头领把那人的话翻译给了陈镖头,陈镖头“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更握紧了手里的兵器。
商队的头领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有些结巴地道:“要……要不,我们就答应应……他们的要求,这点货没什么,命……要要紧啊……”
李武冷笑一声道:“这些恶狼的话,你也信?我们要是打开了车阵,只怕他们瞬间就会冲进来,将我们赶尽杀绝。”
商队头领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又何尝不知道李武说得都是事实,只不过到了这样的境地,人总会对一点点可能的生机都抱有希望。
陈镖头跟商队头领说了几句,头领听了后,只得硬着头皮用突厥语道:“各位勇士,这些都只是普通的镖师护卫,根本不是士兵,我们绝不是奸细,我可以额外为贵部落的狼主再献上白银五千两,上等丝绸五十匹作为礼物,请你们放我们继续前进。”
这些骑兵带着一个不留的命令而来,根本没有想放过任何一个人,商队头许给他们的礼物越重,他们就越贪婪,越想把整个商队一口吃掉。
领头的骑兵凶残一笑,又讲了一通,陈镖头和李武不用听翻译,就已经猜到了对面的答复。
商队头领带着哭腔将骑兵的话翻译了出来,果然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陈镖头和李武又对视了一眼,多年出生入死培养出的默契,让他们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心思。
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