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道上。
有个府卫迎面跑来,惊慌禀报:“老爷,城内出现一伙修为高深的蒙面武夫,正在四处拆豪门大户的府邸,请您速速回城处置。”
李琼勃然大怒:“他娘的,这是欺负老子刚上任,要打我脸呐。”
“走,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
说罢,猛夹双腿。
骡子嗖的一下的窜向前方。
老顾三人悄悄撇嘴,深为鄙视。
贼喊捉贼呐。
只是,为何要这么做,实在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来到城门口。
李琼仰头看去,不禁满脸嫌弃。
城墙看着敦实,却堪堪五米高。
别说高手,就是咱也能一下跳上去。
形同虚设呐。
“李大人回城了,快开门。”
墙头上的城卫扯开嗓门,朝门洞里的同僚嚷嚷。
不用看人,那只骡子背高八尺,体色泛青,全身的筋肉疙瘩,整个大晋估计寻不出第二只来。
门内先放顶桩,再连下几道巨大横栓,城门这才被四个武士合力拉开。
“兄弟们辛苦了。”
李琼慢步入城,和颜悦色。
“大人辛苦。”
城卫们在帐长许猛的带领下,笑眯眯的见礼。
城防军编制如正规军,设什长、帐长、百夫长及统领。
寿安上任城防军的统领及百夫长由任平亲信担任,随同卸任。
如今只剩寿安出身的许家兄弟独挑大梁。
老大便是这许猛,老二也担任帐长一职,名许志。
彼此互捧一波,再稍微扯上几句,李琼骑骡远去。
走不多久,前方轰的巨响。
有处大宅主楼坍塌,爆起巨大的蘑菇状尘土,蔚为壮观。
李琼闻声跑去,但见一女二男跳墙而出,满眼止不住的笑意。
那女子身穿绿裙,小巧的脚儿蹬着对熟悉的绣花鞋,可不就是莫颜落。
彼此隔五丈站定,空气有了刹那寂静。
李琼笑骂:“你蒙面干嘛,还不赶紧摘下来。”
莫颜落扯下面巾,笑嘻嘻迎去:“公子,人家是出来抓贼的,嗯,抓贼。”
说着,眼角余光扫向后方的府卫。
府卫总算明白城内这帮强人是谁,哆嗦着躲开目光。
李琼抬眼看去,城内浓尘浓浓。
此地临近北门,想来拆家已近尾声。
心头大赞,伸手:“上来吧,一起抓贼去。”
莫颜落并不搭手,皱起小鼻子,甚是嫌弃。
李琼低头闻了闻,苦笑:“很臭吗?”
“很臭。”
唐欢重重点头。
别说你,咱只是近身救治十几个病人,现在身上都臭得要死。
李琼跳下骡子,行走在前。
莫颜落翻坐上去,眼睛笑成小月牙儿。
路上,看热闹的民众相继行礼。
见过的躬身了事。
初见的,则一律跪拜。
李琼全程微笑以对,心头却极为沉重。
沿路所见,上无六十老叟,下无呀语稚童。
寿安历经瘟疫人祸,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一刻钟后。
来到一处破落民居前,李琼回头:“是这里么?”
府卫点头不迭。
李琼轻轻叩动门环。
大门里外钉着多块破旧木板,依旧没能彻底堵住窟窿,不难想象曾遭受过怎样的破坏。
“谁呀?”
院内传出女声,很是警惕。
府卫朗声:“陈秀儿,我家知县老爷来看你了。”
陈秀儿闻声走出厢房,透过大门窟窿看清人影,慌忙开门行礼:“见过县主。”
李琼伸手虚扶:“本官恰巧路过,顺道儿进来看下。”
陈秀儿受宠若惊,急忙侧身相请。
李琼跨门而入。
主厢房中,走出一对五十出头的老夫妻,见官不跪不说,还满脸敌意。
李琼微微皱眉。
陈秀儿惊慌:“阿爹阿娘,这是咱们新上任的知县老爷,快快行礼。”
老夫妻这才有些不情愿的下跪。
并且,起身后依旧敌意不减,面泛愠色。
莫颜落气极,两个大步站到李琼身边,怒叱:“好你对不识好歹的蠢东西,真是瞎了你们狗眼。”
老夫妻瞬间瞪圆眼睛。
相比于眼前天仙般的人儿,自家儿媳那三分姿色简直不堪入目。
误会了呀。
二老惶恐再跪,连连磕头:“草民该死,草民该死。”
李琼淡然:“本官深夜拜访,不怪你们误会,起来吧。”
二老起身,躬站一旁。
李琼:“陈秀儿,本官听闻你丈夫生前嗜赌无度,为还赌债将一对长女卖入青楼,德行令人不耻,特准你和离,再觅良家。”
陈秀儿瞬间泪奔,身形剧颤。
二老吓得不行,膝盖一软,扑的下跪。
老妇哭号:“民妇膝下仅此一儿,他在不久前暴乱中遭人所杀,如今家中没了劳力,求县主垂怜老妇夫妻老无所依,收回成命。”
李琼冷叱:“子不教父之过,本官念你们年事已老,不予追究,不要不识好歹。”
“今日本官把话摞这儿,寿安但有此类虎毒食子的无良人家,良妇可自行去县衙诉告。”
“轻者准予和离,重者义绝。该下狱的下狱,该杀的杀,绝不留情。”
说到最后,已经声如惊雷,四野可闻。
“好!”
围拢周边的看客齐声叫好,当中以女子居多。
大晋离婚有三法。
女子德行有亏,触及不孝、偷盗等七出之条,可准予休妻。
男子德行有亏,如嗜赌伤财、卖儿卖女此类,可由女方发起和离。
第三种,则是殴杀伤奸对方亲属等严重情节者,由官府强制离婚,称为义绝。
并且,要追究相关责任。
三法虽写进律法里,但历来严重偏袒男方。
以致十告九不理,和离和义绝不过止于形式罢了。
知县老爷这一嗓门,可真叫女儿家欢呼雀跃。
关键,别的老爷们这么喊可能只是走走过场,做做表面文章。
但眼前这位新县太爷不一样。
他可是连凤阳王家的粮行掌柜说砍就给砍了,何等的雷厉风行,霸道威武!
“县主,小老儿知错,求您收回成命。”
陈秀儿的公公也跪下求情,连连磕头。
儿媳一走,他们没了收入来源,肯定要饿死的。
李琼振声:“你们不过年过五旬,有手有脚的,有地种地,没地则做买卖营生,养活自己有何难度。”
“再奉劝一句,没有富贵命别犯富贵病,寿安值此多事之秋,绝不养闲人!”
二老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垂泪。
陈秀儿心头一软:“阿爹阿娘年事已高,我是愿意供养的,只求别再刁难我就好。”
“不会,不会。”
二老喜出望外,连口承诺。
李琼很是心疼。
这女人吃尽了人间的苦,却善良不改,真是个好女人。
于是,也不再劝,只是招呼她提桶清水过来。
而后,掰下半颗黄金淬体丸,投入清水中搅散:“这是修行之药,可补你亏损之气血,切记少量多次,宜缓不宜急。”
“多谢县主。”
陈秀儿跪拜于地,泪流不止。
侧厢房中,有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怯怯的探头察看外边情形。
身形瘦小,面色蜡黄。
应该就是陈秀儿膝下唯一的孩子。
李琼朝他友善的挥挥手,转而大踏步而去。
莫颜落小跑着追上,亲昵抱住胳膊。
李琼轻笑:“你不是嫌弃我身上臭么。”
莫颜落做个鬼脸,一双玉手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