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头,看着远处那巨大的‘金碗’,孙可望瞪大了眼睛无法置信。
他前两天也听到传闻了,说什么坤兴公主法力通天乃是神女下凡,起初他是不信的,哪怕说的人再多他也不信。
神?哪来的神,神庙都拆了不知多少座你跟我谈神?
他本就不是那种轻易信人的性格,哪怕这次义父给他看了那血瓶,让他过来看守襄阳,他虽不会轻敌,但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那伤药的确很好,但是……
大小征战无数场,厮杀无数次他才走到现在,岂能因为敌人是所谓的‘神女’就怯战?那这天下还打不打仗了,干脆都拜神去算了。
是故他虽来了襄阳,但也没有按照义父所说死守襄阳,而是派出探子远远的跟着那明军骑兵,等他们快到的时候,引大军在林前守着,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
甚至后续他都想好了,若那明军今夜不过密林,他便会引火烧林,冲杀过去将之击溃。
若他们真冲过来了,那除了正面的箭阵,他左右两侧还埋伏着更多的兵卒。
只要明军赶来,他就有把握将他们痛打一番。
他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那明军里真的有神明,那神明竟然真的不顾身份领军上战场杀敌来了。
那光罩出现的瞬间他就已经懵了,他在襄阳城头看得分明,自己那军卒根本无法对光罩内的明军造成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那骑兵却能像收割麦子一般击杀自己的大军。
更何况,那天上遮天蔽日飞的究竟是什么?那铁鸟到底是何等神兽?
在天上飞着却能口吐仙法杀伤自己的军卒,这要怎么打?能用箭射下来吗?
他懵了,看傻了啊!天可怜见,他行军打仗一辈子,在张献忠四大义子中也能稳居第一。
可他真不知道凡人如何敢与仙争啊!
那金罩子,那铁鸟,那远处一抹金光的麒麟,无不显示明廷那位神女已经亲自杀过来了。
我孙可望何德何能,值得您亲自动手?
只几个呼吸的时间,他甚至来不及传令让埋伏在两翼的兵卒杀出,战场已经结束了。
整个平原之上,凡站着的皆是明军骑兵,自己那‘大西国’的兵卒,全部都跪伏在地上投降了。
他突然很想自嘲的仰天大笑,我真是何其狂妄啊,竟妄想阻挡天兵!
罢了,罢了。
既然来之前义父已经说过:事不可为亦天意也,可降明,为父不怪罪你。
为今之计,那便……降了吧。
真不是我孙可望不奋勇杀敌,实在是人不可与天争啊。
若等那神女过来,在这襄阳城里再招出她那金罩子与铁鸟,襄阳城破也只在片刻罢了。
他抬起右手,就要向传令兵说话。
“为今之计,只好出此下策了”就在这时,身后同样紧盯着战场的左良玉缓缓开口:“孙大人,末将还有一计或许可得一线生机”
孙可望转头皱眉看了下左良玉,他不喜欢这人,哪怕他降了大西国,他依然不喜欢他。
不喜欢他身上那股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的阴险味道。
“大人请看”左良玉向前一步靠近了些,伸手指向远处那正在打扫战场的明军骑兵:“看远处,那金色麒麟……”
孙可望顺着他的手指去看,那麒麟通体金黄在战场上明显的与众不同,他早已发现了。
莫非说的是那麒麟身上的那神女?他皱眉刚要询问左良玉,便突然觉得脖子一凉,然后眼前景色不受控制的开始旋转。
左良玉使劲将匕首狠狠再一划,右手用力一拽,将他首级从身子上扯下来,看着他的脸狰狞一笑:“既然孙大人注定守不住襄阳,不若给卑职做个进阶之梯罢”
他将孙可望的头颅高高举起,大声吼道:“孙可望已死!大西军已败!大明无人可挡!!”
“开城门!迎天兵入城!!”
随着他的大喊,他身边属于自己的亲兵早已将孙可望的人按在地上,而更远处他原本的军卒也立刻掏出兵器砍向大西军。
他的部队追随他多年,早已习惯了前一刻还与对方称兄道弟,后一刻便可掏刀子捅人的作法。
而他也早已安排好了,那探子已回报,大明公主并未责怪他投敌,还体谅了他的‘一番苦心’。
既然明廷不可战胜,既然还有退回去的路,那为何要与这大西国再绑在一起?他左良玉可不是傻子。
真以为城里这几千卒子就能拿捏我左良玉?你让大军出城就是你该死的理由啊!
“把城中百姓都给我拉出来”左良玉随手将孙可望的首级交给身边的副将马士秀:“全都给我站到路上迎接长公主,告诉他们,谁敢多嘴乱说话,就把他扔到‘阎罗村’去!”
他来襄阳几个月以来纵容手下兵卒烧杀抢掠,早已杀得人头滚滚,襄阳可说是十室九空了。
死人太多,襄阳城上乌鸦乱飞,那瘟疫也不可避免的爆发了开来。
而‘阎罗村’便是左良玉安排染疫之人去的地方,那里无粮无食,凡过去的都是等死罢了。
至于想要怎么生存下去?左良玉边往前走脸上边露出平日里那冷笑来,怎么就无法生存下去。
那肉……不是有很多么?
...
襄阳城门大开,道路两旁城中百姓尽皆挥舞双手,高呼‘大明万岁’、‘长公主万岁’。
虽脸上不见多少笑容,但声势倒也起来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很多本就是左良玉的兵卒脱了军服假扮百姓。
随后不久,明军骑兵汹涌而入,入城后在道路两旁站定分开众人。
朱媺娖骑着黄金圣麒麟便在骑兵簇拥下走了进来。
距离城门不远处的道路上,左良玉双膝下跪手上高举孙可望的首级,大声疾呼:“公主殿下!此人便是敌酋孙可望!”
“要挟我等背叛朝廷,今日敌酋已被我所杀!特呈送上来迎殿下进城!!”
朱媺娖走近,下了麒麟,她轻轻一挥手那麒麟便消散在空气之中,看到这一幕的众人不禁脸上露出惊容。
但这场面朱媺娖已经见过太多了,她不以为意的走到左良玉身前,看着那孙可望的头颅,片刻后:“如此,左大人辛苦了”
她挥挥手:“高将军,将这首级收起来,为左将军记上一功”
他身后的高杰靠前,从左良玉手中接过孙可望首级,点头应是。
有功便奖有过便罚,这功劳先记上,等她查明左良玉是否有杀良冒功的行为之后再一起清算。
直到这一刻,左良玉心里才算松了口气。
公主肯为他记功,便说明接纳他重回明廷了,这样他前些日子那投敌之事想来也能洗脱。
一切,都与自己想象的相同,甚至比自己想的还要好。
他连忙起身伸手虚迎:“公主还请入城守府,末将为公主接风洗尘!”
朱媺娖点点头,让骑兵维持襄阳城秩序并打扫街道为百姓修补房子后,便随他往前走。
左良玉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一关看来终究是过了。
下一步就是赶紧撺掇这所谓的神女去武昌打那张献忠,不能让她在襄阳久待,否则自己做过的那些事终究还是很难瞒过去。
正往前走着,突然听到身后公主的声音传来:“你,哭什么?”
他转身,就见公主停在路边一个被安排来迎接她的老人身前。
那老人满面泪痕嘴唇颤颤巍巍,身子枯瘦如柴行将就木一般,一直不说话只是对着公主哭。
左良玉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妙的念头。
长公主却是皱着眉头看着那老人,语气平淡的道:“莫非你还想做大西国的子民,不愿回归我大明?”
那老人边哭边摇头,许久后牙一咬牙握拳与长公主对视:“殿下,我乃襄阳老卒,驻守襄阳已有多年”
“从壮年到暮年,我一直在这襄阳城里……”
长公主美目露出疑惑:“你为何而哭?”
那老人跪着抬头看向朱媺娖,老泪纵横:“我哭殿下被人蒙骗,我哭苍天忠奸不辩,我哭襄阳知府刘思忠一家人九泉之下沉冤不得解,还要眼睁睁的看着那奸人步步高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