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院外，皇太极看着跪下来的洪承畴，半晌后笑着开口：“洪先生最近辛苦了”
    洪承畴以头触地轻声道：“贱奴为皇上做事，十死不悔”
    “十死不悔吗？”皇太极挑眉：“洪先生，在城里给贝勒亲王们传递我的行踪，是你的手笔吧？”
    他本以为揭穿之后洪承畴会脸色大变，但对方没有。
    洪承畴依然用沉稳的声音继续开口，若不是他说出口的话，只凭这份镇静都会让人以为错怪他了：“皇上既然知道了，贱奴也不瞒着皇上，的确都是贱奴所为”
    皇太极脸色变冷：“洪先生，自从你来了大清我待你不薄，为何叛我？”
    洪承畴的声音依然清冷无波：“皇上想知道，贱奴就给皇上说说”
    “自从见到晋商下场之后，贱奴心知那便是……我，将来的结局”
    他抬起头来，脸上一股傲气，哪还有平日里的小心奉承：“皇上啊，我并不笨，为何皇上要把我当傻子？”
    “即便我帮大清拿了天下，我会有个好结局么？晋商为大清辛苦多年，大清的崛起可说就是建立在晋商的卖国之上，他们的下场如何？”
    皇太极皱眉，他反驳道：“那是豪格做的，我事先并不知情”
    “是么？那我且问皇上一句，在得知晋商下场之后，皇上可有去探视过？”
    “这……”
    “在皇上得知此事之后，剩余的五人又被活活打死两个”
    “大明八大晋商，全都对大清忠心耿耿，他们在大明都没有被折磨的如此惨，为何他们一心对待的大清会把他们折磨致死？”
    皇太极扭过身子不去看他：“那之后国事太多你也是知道的，朕一时忘了他们又如何，这事岂能怪到朕头上？”
    “是啊，怎么能怪到皇上身上呢”洪承畴惨然一笑：“大明与大清本就是死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即便平日里多有善待那也是因为，他们背后的大明还在”
    “若他们没有了利用价值，若大明不在，想来最终下场都是一样吧？终究会被皇上您给……忘了”
    “然后被下边的人折磨致死。”
    “洪先生今天累了，下去休息吧”
    洪承畴摇摇头：“既然说开了，我今日就没打算活着”
    “建虏扣关，劫掠屠城何其之多？可有半点将汉人当人看过？”
    “天佑大明，王神君降世力挽狂澜，才没让你等野蛮民族入主中原”
    “想做天下共主”他狠狠朝地上唾了一口：“呸，你们也配？！”
    说完，他便引颈等死，然而许久后却听皇太极笑了，他笑着道：“洪先生想来是累了，才会如此说话”
    “朕与洪先生是知己，那晋商如何能与洪先生相提并论？你且放心，朕不会杀你”
    他抬头看向府外一处，那里便是今天大宴的场所：“你把朕的行踪泄露，泄的好哇，不愧是朕的知心人”
    “满城之人都想杀朕，今日，朕便给他们个机会”皇太极微笑着扶洪承畴站起：“朕的心胸，足以容纳整个天下，自然能容得下你洪承畴”
    “你既不愿去休息，今日便随在朕身后，看朕如何将这满城叛贼杀得一干二净！”
    ...
    皇太极府外一处大院，这里原本是豪格的院子，不过现在他被明廷抓走，自然就空了下来。
    今日在院中摆满了酒席，酒席边上更是站着近百号人，这些都是大清的亲王贝勒，还有科尔沁的高级将领。
    在明军围了宁古塔的背景下，自然是人心浮动，毕竟天上那飞艇已经连着过来好几天了，洒下的传单满城都是。
    他们很多人在那传单上都榜上有名。
    在院内一颗大树下，一名穿着贝勒爷服侍的人对自己下人悄声道：“可都安排好了？”
    那下人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开口：“回爷，奴才买通了院内的侍卫，把刀埋在了桌下，一会只等爷开口，立刻便关闭大门，动手将他们全都抓起来”
    贝勒爷点点头，看了院内众人一眼小声道：“注意些，别走漏了风声。”
    在他们十步远的地方，穿着亲王服侍的人对他的下人小声嘀咕：“准备的如何了？”
    那下人把嘴凑到亲王耳边悄声说话：“回王爷，今日所有人的酒都被下了毒，只待他们喝酒之后，亲王就可把他们一网打尽，全献给明廷，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亲王满意的点点头：“还是你会来事，等事情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人眉开眼笑：“奴才谢谢爷了”
    在他俩不远处的对面，另一个亲王也在看着自己下人，特意把下人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看了一眼周围没人看向这里后才开口：“怎么样了？”
    那下人眼珠咕噜噜的朝旁边瞄了几眼，做贼一般悄悄道：“回王爷话，府外周边院落里已经埋好了五百刀兵手，到时只等亲王摔杯为令，五百刀兵手必定破门而入，一拥而上将那皇太极抓起来”
    亲王抚须想了许久，这计谋当是不错，天衣无缝。
    连忙小声开口：“那便如此做，你且小心些别走漏了消息，让皇太极提前跑了”
    在院里四个角落，在树下屋内，在桌前。
    处处都有小声交流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侍卫一声大喊：“皇上驾到！”
    院内众人连忙跪下高呼：“皇上万岁！”
    皇太极领着洪承畴径直走到桌前，在主座站定后抬手虚压：“平身”
    等众人起身之后，皇太极坐下但他没有让院内众人落座，众人便只好站着。
    皇太极看着满院的人从左到右扫视一圈，突然笑了：“洪先生，你说这里有多少人想杀朕？”
    他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是故很多人都听见了，连忙跪下高呼：“微臣不敢！”
    皇太极看都不看他们，依然盯着洪承畴，等他回复。
    洪承畴面无表情的道：“半数以上”
    皇太极笑着点点头：“朕向来信服洪先生，既然先生说有半数以上的人想杀朕，那必然就是”
    院内的人再磕头：“微臣不敢，微臣罪该万死！”
    皇太极手指轻敲桌面，轻声道：“是不敢，还是不想呢？”
    他依然很自信，哪怕已经知道这院内近半之人都想杀自己，依然有股从内而外散发的自信与从容。
    仿佛天塌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