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儿沟法院判了3年零5个月,送到了天都市市郊区一个叫团河的地方,这里是天都市的第一监狱,关押着天都市判刑的各类犯罪人员。
李福来从看守所被押解至团河监狱,开始他的监狱生涯。第一个必须参加的项目就是入监队,这是服刑人员下监后的第一个培训活动。新的服刑人员进了监狱,必须统一进行培训,目的就是让新来的犯人快速适应监狱环境生活。简单一点说,就像部队的新兵连,通过三个月的训练,让一个昨天还是学生街头小混混的青年,成为听从指挥步调一致令行禁止的合格军人。犯人入监队,就是训练你成为遵纪守法,听从号令,成为一个老实听话的犯人。进了这个入监集训队,你的人生世界有个大翻转,似乎整个世界都变了颜色,你自己从心里给自己贴了标签,成为一名无法接受却不得不接受的犯人,从此和常人有了区别。你不再是你以前的自己,无论你以前是高官富豪,或者普通民众,以前你拥有的一切财富名利,美女情人都不是你的了,你的名字和身体,变成一个一串数字,一个编码符号,你下意识听从管教的呼号,处处受管制,失去人身自由。
李福来心情复杂,以前来这里都是跟着法院或政府机关的人学习参观,甚至是以法官的身份来给别人上政治课,说人生大道理,教你如何做人。没想到一夜之间,仿佛做梦一样,自己从导师变成学生,从法官变成了犯人。李福来上吊跳楼的心都有,只是这样的机会他找不到,因为这里没有高楼。
监狱有明文规定,给入监培训规定了日期,入监队集训2-3个月,培训结束后新兵下连一样,入监舍参加经常劳动改造。
李福来原来以为培训就是坐在屋里学习,念文件,听报告,监狱里请一些假模假式的专家讲几堂课,最后进行考试检验,考个高分就算结束培训。其实,培训按照部队军事化管理进行,先是队列动作的训练,稍息、立正、向左向右看、跑步走等动作,这些在电视上电影上常看到的新兵训练镜头,在这里被犯人们玩的一丝不苟。李福来在司法学校的时候参加过,每次队列训练的时间都不会很长,也就几分钟、十几分钟,有点累学员们就开始抱怨,那些负责队列动作的教官有话好说,及时叫停,坐下来休息聊天。现在的犯人们训练,没有人可怜你,心痛你,一个上午难得休息一会儿,把你练的浑身散架冒虚汗,坐下来就不想动焕。年轻人还好说,能撑下来,就是累点休息一会儿就恢复过来。李福来这个年纪,算是中年男人,平时在办公室呆着,风吹不着,雨晒不着,哪吃过这种苦头。不过,他也只能咬牙坚持,不敢吭声叫苦,他发现旁边的管教犀利的眼神不断在自己身上扫瞄,他怕那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那将是一顿呵斥,不知道后来是什么效果。
入监培训的主要内容,就是实行军事化管理,像部队学校一样,吃住有重点,生活有规律。入监队陈管教用公鸭嗓宣布:“我们这里早上6点准时起床,晚上10 点准时上床入睡。统一的物品、统一的标识、统一的姿势,不能乱摆乱放。被子叠成豆腐块,毛巾整成一条线,就是牙膏牙刷都要排成队一个架势,不能东倒西歪。”
管教就是天,谁也不敢违反他的规定。还有一个重要方面,大家都知道,谁要是不按这个标准来,管教检查内务的时候,会给你扔出去。而后罚站减食,加班练队列动作和体能训练。
李福来在家比较懒,都是媳妇做家务活,到了监狱动手能力也很差,被子总是叠不好,好几次都被管教和班组长拆掉重新叠成豆腐块,也不少挨罚受处分。后来他发现一些犯人都会偷懒耍滑,用板子凉水把被子夹出棱角,在入睡前加班叠好,睡觉时放在一边,第二天早上就减少很多麻烦。
入监培训的第一课,就是给犯人洗脑,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忘记过去的地位。培训的内容就是“针对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你来这里做什么?”这些核心内容进行入监宣誓,并把这几句话挂在监狱的墙上面,床板上,甚至马桶前面的地板上,目的是为了让服刑人员再次牢记自己的身份,不要活在以前的生活真空里。
当犯人们能够按照管教的口令左转右转起步跑步,并且整齐划一口令一致,经过队列考核拿到成绩以后,队列训练就算结束了。接下来,犯人们开始重点学习劳动技能。管教按照犯人的年龄和学识,对他们下一步服刑区域进行了粗略划分。农村来的青年壮年,身体好,饭量大,就把他们分到建筑队,在这里开始学砌墙和泥。有些大学文凭或者技术人员就让他们搞点技术,参加一些有技术内涵的工作。像李福来这些人,过去是政府机关工作人员,除了专业啥都不会,只能去制衣的监区踩缝纫机。要不然就去炊事班切菜炒菜,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让你上台作报告。还有一些农村来的老头,直接分到农副业生产基地,干你最拿手的犁耧锄耙。
陈管教在这里负责入监培训三十多年了,对新来的犯人一眼就看出你适合干啥。他把犯人集合起来,三下五除二的扒拉开,而后威胁似的高声提醒:“不要磨磨唧唧,不要挑肥拣瘦,赶紧进入情况,学不好的要留下来继续学,什么时候学会了再下监区”。
李福来和其他犯人一样,谁也不想再这里多呆一天,想早点下监区脱离苦海,离开入监培训队。大家心里都清楚,在这里就是火烤水淹,除了浪费生命和时间,什么也得不到。只有下到监区,才算服刑的幸福时光,可以劳动拿分减刑,可以多减刑提前回家。
入监队的民警好像是经过特意选配出来的,和陈警官一个模式,看起来个个一脸严肃,不苟言笑,从心里感受到气场的强大,是绝对惹不起的人。
李福来以前也是这种表情,特别是对那些找他说情的嫌疑人家属,他那张黑桃老k的脸没有变过。如今,他每天老老实实背监规、练队列、学法律、学生产技能等,每一项都是一种考核,哪一项没过关都有可能无法按时分流到各监区。他感觉自己已经脱胎换骨,身上没有了自己以前的意气风发,没有了以前的精气神,他成为了一个移动的皮囊,空虚的躯壳。
陈管教知道李福来是个法官,对他还算是照顾,经常和他开个玩笑涮他一把。李福来只能干笑,没有一点脾气。现在人家能跟你说话,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好多人躲瘟疫一样躲开你。不得不说那些狱警们,他们长期要与各类罪犯打交道,身上如昆仑河里的石头,被打磨的溜光水滑。狱警会和多种人打交道,不同语气,不同角度,和老的小的犯人都能谈得来,都有话题可说。他们在队列前正气凛然,神圣不可侵犯。而在私下好像换了一个人,一些老管教脱下警服,看上去没有了警察的光环,甚至让人觉得痞里痞气。这也是为了工作开展的便利,你处处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罪犯望而生畏,不敢与你打交道,他们在心里和你保持一定距离,百分百不会和你说真话说实话,不利于改造和管理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