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林恩阁下说笑了。”
    爱德华·查理曼喝了口眼前的茶水，他是云堡的学徒，刚回来不久自然也不清楚白石领的特产。原本掩饰而低垂的眼角猛地抬起，惊讶地看着手中淡褐色的茶水。
    他抿嘴感受着茶水的不同，有别于苦麦汁或是其他代替品，这种饮料有着天然的自然风味，并不是调配的饮品是原原本本的自然馈赠。
    他甚至能察觉到自己体内的魔力在自然放松，被吸走的魔力正在缓慢但专注地恢复。
    “林恩阁下……”
    林恩看着对方原本想要用借口掩饰一下，但喝了茶水后一脸震惊的表情还能不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果断摆摆手。
    “爱德华先生，你作为雷尔夫家族的长子应该也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我……”
    “茶水来了！”
    隔壁桌的士兵中一个离席的家伙抱着一个足有暖水瓶大小的陶壶走了过来，然后挨个给士兵们添茶。
    林恩默默地看着那个憨货，思考了一下，还是打算解释一下。
    “像我们喝的这种也就只够我一个人的日常消耗。”
    爱德华嗅了嗅远处的茶水香味，又看了看自己的茶汤，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不是看出了异常，而是林恩的话明显就没打算把这个作为交易的商品。
    但是白石领的茶产量真的很低吗？
    答案是否定的，迷梦山脉有一个矮山完全被茶树覆盖，甚至不同高度生产的茶树茶叶的品质也有不同。
    只是林恩完全不打算卖，他有更好的渠道。
    “林恩阁下，我是带着诚意来和谈的，帝都的情况，布雷·查理曼不足以成为鸢尾花帝国的帝皇，但阿贝皇子，不，阿贝陛下很合适，他宅心仁厚，在帝都的贵族和商人之间很有口碑，甚至美名能被平民传诵。”
    爱德华把话题重新拉回，想要探听一下林恩对于阿贝·查理曼的了解。
    “阿贝·查理曼确实在白石领做客，但很可惜，因为之前他是教国密谋的主要工具人，缄默教徒对他的控制和伤害远没有恢复，如果你想要见他恐怕会被回绝。”
    “当然不，林恩阁下，重点是您的意愿。”
    这一刻，爱德华的笑容有了几分他父亲的真传——一样的温和、富有亲和力，但就是皮笑肉不笑。
    “你是在指控我软禁、控制阿贝·查理曼吗？”
    林恩轻轻踢了踢桌子，让爱德华因为伪装而平和下来的气氛一下子拉至紧绷。
    他可不想主动权就这样落到对方手里，林恩已经理清了现在的主从关系——
    一开始林恩还在紧张对方的来意以及和谈这件大事，但他着眼的是自己需要付出什么才能成功和谈。这个情况的前提是唐纳那种直接去找对方，或是在第二次征讨白石领的守城战后双方一起和谈。
    这两情况下都是白石领处于弱势方——这也是密探的缺点，密探是隐秘刺探的职业，他们始终处于弱势，优势只有一切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可是现在，爱德华·雷尔夫亲自找来的结果就是两极反转！主从调换！
    桌面上，爱德华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后摇了摇头。
    “我并没有这样揣测，仅仅是这件事需要首肯的是您，雷尔夫家族想和白石领建立友谊，而不是拥立阿贝·查理曼称帝。”
    爱德华·雷尔夫还是第一次这样与人交谈，过去的近三十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法师塔中度过，也仅有数次童年的经历作为旁听的一员见识过父亲与人谈判。
    他并没有抓住之前林恩的底气不足。
    “你代表的是你的雷尔夫家族，还是雷尔夫公爵的雷尔夫家族？”
    林恩抿了口茶，再一次把话题拉远。
    “就是单纯的雷尔夫家族，不论是我，我父亲，我如今就在您麾下的弟弟，甚至是我的子嗣，林恩阁下，不论是我亦或是您现在都需要和平不是吗？”
    爱德华继续道，他已经有点被林恩牵住了话头。
    “当然不是，白石领不畏惧帝国军队，你已经见识过了第一哨所的城墙，白石城的城墙绵延连接了迷梦山脉，如今迷梦山脉内有白石城的耕地、水源、肉食，高耸的城墙下我需要担忧什么？施法者吗？”
    林恩身体向后靠了靠，蓬松短发的发梢触碰到赫蒂，这让爱德华哑口无言。
    “反观雷尔夫家族，你们有军队，但你们有大师级的施法者吗？”
    “林恩阁下，我需要提醒您，就算是您拥有大师级施法者也没有意义，如果战争真的打响，大师级的施法者通常是禁止进入战斗的。”
    “那又怎么样？”
    林恩耸耸肩，磅礴的魔力压在爱德华身上，这个比他略年长的家伙身上闪过数道魔力光华，都在出现的瞬间破碎。
    “……您也是……是中阶施法者。”
    “没错。”面对爱德华的疑惑，林恩只是笑。“哦，你点的餐来了，好好享用。”
    爱德华扭头，就看到另一个‘赫蒂’用魔力托举着数个餐盘走来。
    食物算上不上丰盛，但绝对精致。
    林恩面前的是白粥、小菜、煎蛋以及一个包子。
    爱德华看着自己眼前的菜——那是一个被盖子盖住的瓷碗。
    他看了看赫蒂，一般情况下这都需要侍从来揭开，只不过他视线看向那个有着极冰发色的精灵时，他觉得自己可能下一秒就会被冻结，悻悻地收回视线自己揭开盖子。
    “林恩阁下，我真的希望……”
    话语顿住，它们被从舌下涌出的口水淹没。
    那是一个球形的肉——嗯，也就是肉丸，鸢尾花帝国的上流聚会很少看到这种食物，因为用肉糜和下水混合一点点面粉、泥土制成的球形肉丸通常是下等人的象征。
    只是这个肉丸完全没有自己偶去宴会时听他们谈笑时说的那样——没有焦黑、土褐色的外表，是肉的粉红；没有腥臭味道，是一种极为……难以用词形容的香味，是中文的‘鲜’；没有和糊糊煮在一起，完完全全的肉汤和青菜装盘。
    “那个……林恩阁下，我点的好像是狮子的头颅？”
    “这个就是狮子头，快吃吧，找马蹄也蛮不容易的，厨房能做也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
    “里面还有马的蹄？”
    听到林恩的话，爱德华再一次看向面前的瓷碗，里面是清亮像是水一样的汤、一个大肉丸、一片青菜，没了。
    马蹄呢？
    “你还是放弃你的语言通晓吧，我说的东西你直接听音译就好。”
    林恩此刻吃着早饭，已经完全掌握了话语权——他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前世的人总喜欢在酒桌、饭桌上谈事情——就单纯的让人吃菜就能很好掌握主动权，更何况对方还是那种什么都没吃过的乡巴佬。
    爱德华从善如流地召唤出虚幻的魔力之手直接伸入汤碗，虚幻的手掌握住了肉丸但下一刻就被林恩出手打散。
    “会不会吃饭，用这个。”
    他指了指桌上给爱德华准备好的刀叉，爱德华看了看刀叉又看了看远处吃饭的士兵，每一个士兵都熟练地运用刀叉吃饭，只不过已经尾声，所以有些人只是手里拿着。
    ‘我竟然不如贱民……’
    一时间，别说是谈判了，爱德华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忏悔中。他是个绝对高傲的人，他看不起杂种、也看不起平民，可是现在自己在白石领的餐桌上礼仪甚至比不上平民。
    “想什么呢，刀子是用来切的，叉子是用来插食物的。”
    林恩关爱智障的眼神和教导孩子的话术让爱德华更加难受，好在他调整好了状态，暂时把和谈放在了一边，拿起小刀割下一块肉丸放入口中。
    “美味！”
    他失言出声，好在林恩完全没有在意他这种失礼的行为。
    林恩是知道中餐在亚珈大陆，尤其是这种中世纪时期的饮食有着多大的冲击——简单来说，亚珈大陆的最高最豪华的菜肴放的调料可能还没有一碗红烧肉放得多。
    更不用说狮子头这种淮扬菜，焕发食材本味、鲜味，清淡但不失鲜美，轻轻松松摁死了爱德华的味觉。
    “似乎不只是肉，还有……嗯……格勒果？”
    “就是我说的‘马蹄’。”林恩也是挺好奇的，他在触发炼金术师的职业状态时看到荸荠也显示是‘格勒果’，“虽然经常被用作灵觉药剂的辅料，但确确实实可以正常烹煮。”
    “您是我见过最伟大的美食家。”
    口腹之欲被无上限满足，爱德华对于林恩的亲近感油然而生，这也是酒桌文化的效果之一。
    “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谈，只要你不涉及阿贝·查理曼和白石领内的情况，我可以听听你的诉求。”
    林恩夹了一口腌菜，将‘诉求’一词咬了重音，毕竟只有对方提出了诉求，自己才是这次和谈的主导方，至于一直心心念念的筹码？
    拜托，庄家什么时候要下筹码了？
    他盯着吃狮子头正香的爱德华，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果然，爱德华上套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