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袁大郎还未起身,就听到窗外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
他不用参加早朝,日常原本也起得很早。
但昨天在封德彝府上看诊,观察病患病情进展,下半夜才回来。
他起身时,还有些头晕。
窗户那边有三个明显的黑影,只一眼,袁大郎就知道那是小侄女的小脑袋,白白的熊脑袋,还有小黑的狼脑袋。
很快,小娃子学着二毛,“喔喔喔”打了一声鸣。
然后旁边小黑仰头长啸一声:“嗷呜——”
中间夹杂着小熊“嗯嗯嗯”的叫声,边叫还边晃脑袋。
袁大郎一脸无语。
三郎那个弟弟也太纵着小儿了,这一看就是又告假了。
还盯上了他这个大伯。
袁大郎快速更衣洗漱,打开门,小娃子和小熊一左一右抱住他的腿,小狼抬起前肢,两只爪子搭在他的腰上,底下还有一只小狮子咬住他的袍摆。
袁圆笑成眯眯眼:“大伯大伯,阿翁说你要去杜阿翁家里面玩,咱们快点一起去吧!!!”
袁大郎心里“呸”了一声,知道这是老父亲的祸水东引之计。
简直卑鄙无耻!
“大伯是奉陛下之令,去给杜尚书看诊。”
“并非是去玩。”
袁圆嘟起小嘴嘴。
一旁的小黑凶狠地呲了呲牙。
袁大郎:“……”
***
安仁坊蔡国公府。
杜构奉父命等在府外。
杜家如今除了杜如晦这位陛下心腹,还有一位朝廷重臣杜淹,自去年被封为安吉郡公,今年升至吏部尚书,参议朝政,位比宰相。
可以说是满门煊赫。
杜构这一辈的子孙只要不造反,靠着长辈的荫庇,都能荣华一生。
他是杜如晦的长子,早早领了差事,也是京都年轻一辈里的一号人物。
定北王府的马车驶进蔡国公府的巷子,杜构迎上去,正要开口,一道黑影从马车内窜出来。
杜府的下人吓得惊呼四散,杜构倒还算镇定。
他对管家说:“莫要慌张,这是永昌公主的黑狼。”
话音刚落,小娃子从车厢内跑出来,着急地说:“小黑小黑,不可以乱跑!!!”
袁大郎左手一只熊,右手一只小狮子,从她身后跟了出来。
他看向杜构,一脸无奈:“给府上添麻烦了。”
杜构笑眯眯地把小娃子抱下马车,摇摇头:“无妨,是我家中仆人见识短浅。”
袁圆下了马车,对袁大郎伸出小手手:“大伯,快把我的儿子给我吧!”
袁大郎把三黄递给她。
杜构也帮忙接过白白:“阿耶若是知道小公主来探望他,定是高兴的。”
袁圆抱着三黄,一脸得意:“我跟杜阿翁都可好啦,我听到他说魏阿翁的坏话,都替他保密了呐!!!”
杜构:“……”
袁大郎:“……”
下人们:“……”
小娃子清点了同行的小伙伴们,严肃地警告它们:“你们在杜阿翁家里面都要乖乖的嗷,不然下次阿奶都不让咱们一起出来玩啦!”
一行人这才进了府。
杜如晦因病告假在家,此时正在看书。
突然,他听到了熟悉的小童笑声,还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心中一紧。
“杜阿翁杜阿翁,你快看看是谁来啦!!!”
熟悉的开场白如约而至。
杜如晦突然觉得自己病好了,可以去衙门当值了。
袁大郎跟着杜构随后走进正院,就看到自己家的几只崽儿都缠在杜如晦的身边。
袁圆正皱着小胖脸,小手手搭在杜如晦的手腕上,给他把脉。
她把完了,还要一旁的白白也把一下。
尚书大人颇有些生无可恋。
杜构还是第一次见自己威严的父亲露出这种表情,心中好笑。
“阿耶,是袁县子来了。”
杜如晦点头:“辛苦袁县子走这一趟了。”
袁圆高兴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哇哇哇,杜阿翁身体都可好了呐!!!”
院子里几人都笑了起来。
杜构领着小娃子和熊狼狮去玩,袁大郎便细细给杜如晦看诊。
他的神色从一开始的放松,一点一点严肃起来。
杜如晦也不由得收了笑意。
良久,袁大郎收回手。
“国公的身体目前来看,只是偶有头晕目眩之感,很快便可恢复,并无大碍。”
“我老师前些日子过来,同我讲了一宗病案,脉象同国公倒是有些像。老师的那名病人,最初便只是晕眩,而后便疼痛难忍,手足麻木发冷,夜里骤然离世。”
杜如晦面色微沉:“袁县子可有法子医治。”
袁大郎温声说:“提早防治总是好过事后补救的,国公勿忧。”
“日后在日常起居、吃食上,需有所改变,再辅以汤药,隔几日,诊一回脉便可。”
袁大郎在医术声名远播,诊疗时绝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他说脉象同那位病患像,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杜如晦激起一层冷汗,心中感谢陛下对他的关切,让袁大郎过来诊脉。
不然,他恐怕命不久矣。
杜府花园里的秋千椅上,一排四个崽儿坐在一起吃好吃的。
小娃子的小包包里装了每一只的吃食,小狮子是营养饼,小熊是竹笋,黑狼是肉干,小娃子是鸡米花。
杜构一边推秋千,一边感叹,袁府的长辈可真是宠爱孩子,连小宠的吃食都准备得妥妥帖帖。
四只崽儿吃吃吃,晃晃晃,都有点犯困。
小黑受不了了,起身一跃而下,趴在草地上开始睡觉。
其他三只崽儿抱在一起,也都闭上了眼睛。
杜如晦的弟弟杜楚客随下人过来,见到这一幕,眉心微蹙:“怎可如此没规矩?”
杜构将他带到一旁的院子中:“叔父,那是永昌公主,袁县子在正院为阿耶诊脉,我带公主来园中玩耍。”
杜楚客捋捋胡须:“袁家?”
他如今官职低微,还不曾接触过这家京城新贵。
但袁家深受皇恩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袁家一门三爵,倒是户好人家。听闻袁家大娘子如今尚未婚配……”
他看向杜构:“你同样不曾婚配,若是娶了那袁家大娘子,于杜家也是一门助力。”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宏亮的童音:“不行不行不行!!!”
小娃子气不过,大喊一声:“小黑,咬他!!!”
小黑如闪电般冲过去,一把扑倒杜楚客。
它浑身都是戾气,露出尖锐的狼牙,凶猛非常。
与方才温顺的样子完全不同。
杜楚客吓到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杜构想拦,又不敢轻举妄动。
袁圆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过去,抬起小jiojio狠狠踩了他的肚子几下。
“坏老头!!!我阿奶都说啦,老头子和小娘子结亲,都是小狗狗呐!!!”
说完,又觉得小狗狗有点可爱,补充道:“都是……都是……小蛐蛐儿!!!”
“我要告诉二郎伯父,给你粑粑都打出来!!!”
袁青翻过年九岁,可杜构都二十多岁了,比袁大郎也小不了几岁。
杜构听到“二郎伯父”几个字,大惊失色。
“永昌公主,这都是误会,叔父与我说笑,并非真的要求娶袁大娘子。”
袁圆抱着手臂生气,突然,小黑松开了杜楚客。
然而地上的杜楚客气还没喘匀,七十多斤的白白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肚子上。
杜楚客眼一番,晕了过去。
***
正院那边,袁大郎得知小黑和白白把杜如晦的弟弟吓晕了,也是一惊。
家里的几只崽儿一直都是憨憨傻傻的,在京都各家都挂上了名以后,就没人害怕了。
怎还能被吓晕了呢?
他和杜如晦匆匆赶过去。
到了偏院,就看到小娃子跟杜构大眼瞪小眼。
杜如晦走过去,见杜楚客直挺挺躺在地上,也没人管,皱眉问道:“发生了何事?”
袁大郎赶紧上前去给他把脉。
袁圆挺着小肚子,可生气啦:“这个坏老头,要让我阿姐给坏叔父当老婆!!!”
杜构一脸无语,他叔父心里,没有什么事比家族荣辱更重要了。
不说他跟袁大娘子错了一辈,便说袁大娘子是皇后殿下看中的人,他们杜家可是半分意思都不敢有啊!
袁大郎黑着脸收回手:“并无大碍。”
杜如晦这一大一小面色都不好,很是郑重地对他说:“是舍弟胡言乱语,我与夫人并没有这个意思。”
实际上他的儿子,便是尚公主都可以。
长子年岁大,次子却是年岁相近的。
但他观察过袁大娘子,是个颇有能力,却又心无大志,不喜拘束的小娘子。
不适合杜家这样的门庭。
袁大郎带着一串崽儿离开,马车拐出巷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停了下来。
稍晚些,杜楚客被杜如晦训了一顿,灰头土脸离开。
他的马车驶出安仁坊,半道上突然停了下来。
“何故停下?”
外面无人应答。
杜楚客掀开车帘,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脸上蒙着黑布看着他。
……
一刻钟后,袁大郎和袁圆一人拿着一根棍子,从巷子里走出来。
袁大郎:“今日之事,可不许告诉你阿奶。”
袁圆点点小脑袋:“嗯嗯嗯!”
袁大郎不放心:“你要是把大伯卖了,大伯也告诉你阿奶,早上你碗里的素菜都是我帮你吃的。”
袁圆嘟起小嘴嘴,给袁大郎发射一个“大伯超坏”的小眼神。
袁大郎摸摸小娃子的头:“大伯还有点散钱,一会儿都给你,你拿去买蜜饯吃。”
小娃子丢掉手里的棍子,心虚地捂住小胖脸,眼珠子乱转。
袁大郎把小家伙抱起来,审视地看向她:“又叫你给摸着了?”
袁圆捂住小嘴嘴,好一会儿,忍不住“唉嘿嘿嘿”笑了起来。
“是白白在竹林玩的时候发现的呐!!!”
袁大郎松了一口气,他的私房钱可没放竹林,这回他存得可隐秘了。
想到这里,他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不知道这回是阿耶还是二弟的小钱钱被摸着了。
回到王府,他悄摸摸去了药田,在第三拢田第五株药材后挖了挖。
没挖到。
他把周围几株都挖了一遍,还是没有。
袁大郎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等他回到前院,看到袁大夫人正在给玩得脑门冒汗的小侄女喂水。
画面极度温馨,袁大郎笑着走过去。
就听袁大夫人跟小侄女说:“下次寻到你大伯的私房钱,大伯娘还给你买梨子,做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