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安静沉凝。
片刻。
“与其担心他今后过的好不好,自己养在眼前,不更好么?”
时吟看古瑟愧意黯然,用心的解析了句。
时吟这木头说话,倒是每每都不简单,透着其深意啊!
因为觉得愧对那农妇,想养大这孩子,可又因为自己境遇,又……
或许,他这样做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心里愧意有什么用,做点实际的,才是实在,最重要的。
是了,因为他,那夫妇才丧了命,这孩子,才没有了父母。
然,没有父母,他可以替其养大培养成才,应是可以的啊。
虽然没有亲生父母的爱,但,他可以给他原生家庭没有的好生活,还能给他最好的出路。
至少,以他原生家庭,他们是做不到的!
果然,时吟是最了解自己的,所有做法亦都是最得自己心意的!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优秀细腻呢?!
思至此,古瑟呆呆的望着时吟欣然的笑了。
傻傻的笑了片刻后,无奈的撇了下嘴角,笑着道。
“他日成才,他一定会很感激你的!”
欣慰的说着,视线落了小古时的身上,即伸手去温柔的揉了揉他的小头。
时吟将古瑟坦然接受的神情收了眼底,蓦然间,眸底亦晕染了一层浅浅潋滟的涟漪。
他顿了顿,无澜道。
“因有你,他才有今日!”
若不是他,他又如何会收养他,他又如何有如今的荣华富贵,过上皇家贵族的生活!
古瑟一僵,微顿,又一次被时吟高尚深奥的话语震撼。
这榆木……可真不简单,每每说话,都这么会说深奥。
明明于愧意的事,他都能说的这么让人欣慰,得人心意!
自己虽曾称才子,于他面前,他觉得自己相形见绌,小鬼见大佛,差的不止一截两截。
古瑟目光复杂的落在时吟面上,迟疑了许。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一路跟着我?”
就连这孩子,他都能理解自己心意的给带了身边。
呃……
时吟闻言微顿,显得有丝尴尬。
本是想坦白这孩子的来历,谁知古瑟抓了这细节。
——就是因为不想他知道,所以他一路都未曾出面,哪怕看着古瑟于那院子昏厥,他都是趁古瑟完全失去意识,才将他抱回了屋子里床榻,替其输了适当的灵力治伤,之后遇到古玟告诉了古瑟的位置。
时吟沉默了片刻,才犹豫着点了下头。
“嗯。”
闻言,古瑟微僵,内心突然五味杂陈。
这呆木瓜,怎的这么傻?
……
古瑟不再想纠结这些了,他沉默的沉叹了口气,顿了须臾,瞟了眼旁边的若尘,目光定定的落在了更是沉默的时吟面上。
“我有事想问你。”
“嗯。”
时吟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或好奇古瑟想问什么,而是非常镇定,像是知道古瑟即将要问的事情。
事实就是如此,他确实知道古瑟要问什么!
“走吧,去书房。”
时吟起了身,腿上的古时放了地上,就势望了眼边上的听雨,听雨即明白,便上来领了古时站了旁边。
古瑟看时吟认真的模样,反倒意外的眸色一艳,微显讶异。
须臾,点头跟着起了身,扭头望着他哥。
“哥,你有事就去忙吧,我不会有事,你放心!”
微笑着同他哥道了句。
他哥在这亦呆了蛮久了,再呆下去,估计会被他父亲责备,且,他寻常本就忙,馆子的事向来繁多。
古玟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瞄了眼等着的时吟,轻吁了口气,再度看着古瑟时,嘴角蓦然勾起,露了温柔欣然的笑意来,点了下头。
“嗯,你伤口自己注意点,切记大动作,免得伤口裂开自己遭罪!”
古瑟穿了整洁的衣衫披了大氅,但在整齐的衣衫下,他身上其是裹满了包扎伤口的布条,上身,几乎全用布条包裹了起来。
古瑟面对自己哥哥关心的唠叨无奈的笑了,道。
“知道啦,我知道疼的是自己,不会是别人!”
古瑟说着,顽皮的扯起两端的嘴角,龇牙咧嘴了一道笑。
古玟看古瑟心情尚好,亦放心下来,无奈宠溺的望着古瑟挑了下眉。
“明白就好!——走了!”
古玟倒是不迟疑,说完望了眼时吟,同古瑟抬了下手道别走了。
身后的于君即跟了他的脚步,走时却目光复杂尤怜的瞟了眼边上显得落寞的若尘。
望着古玟于君离开,古瑟才回神,回神扭头,看到时吟眸色有些复杂的落在自己的身上,古瑟微愣,有些疑惑。
时吟则瞬间寻常的神色,转身就朝自己书房去。
古瑟默自跟了身后。
书房,时吟在去的路上遇到府里的家丁,让其燃了个火炉上来。
古瑟跟时吟看着家丁放下东西,于其上摆好茶具,烧了茶水离开后,才相对坐了对座的位置。
时吟刚坐下,案旁备好的手炉拿起放了古瑟桌前。
“屋子里凉,搁身上。”
正坐下理衣衫的古瑟闻言抬头微愣了愣,后顺着接了双手捧着搁了腿上。
“你问吧。”
古瑟刚收了东西,时吟直截了当的就开口,单手支了腮于案上。
古瑟依然微愣,他犹豫了许,思忖了许,亦是斟酌了许才适时开口。
“你……小皇叔他……真的……殁了吗?”
有不忍,亦小心翼翼,古瑟始终不敢不愿相信,这样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突然没了。
明明他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时吟有些意外,微诧异。
他这反应……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相信他小皇叔的离世?
时吟呆愣愣的望了许这样的古瑟,垂了半许眸子,沉默了片刻后,冗长的深吸了口气。
“对,……之初的毒未清理干净,若是好好将养着的话,本还能坚持几年,谁知……”
谁知因为太子轩辕筱谋划刺杀,导致……
总之,这一切,轩辕筱都脱不了干系。
气氛一时瞬间有些窒息。
古瑟垂了丝眉目,在他低眸间,鼻子突然酸涩。
时吟就那样看着古瑟微低垂着头,避了自己耳目,他看不到他的眼色。
屋中蓦然一片寂静。
须臾。
“他不是知道自己活不久,为什么就不忌讳着?”
古瑟这话问的很轻,亦很平静,似乎当时的所有恨意,在他殁了后,就已经烟消云散。
明知道自己中毒命不长,他怎就不忌讳将养着,这么年纪轻轻就……
不管如何,古瑟于凉生的离开,更多的是可惜。
纵然他再对不起自己,他也是优秀的人,抛开那些,他凉生,确实有些天妒英才了!
他以为,自己失忆时听他们的对话凉生活不久是假的,直到……
原来是自己不愿意接受现实,所以不愿当真。
直到……
可是,明明他说还能活个四五年的,怎么就这么快?
快到他连原谅他的机会都不给?
闻言,时吟沉默了,半晌都没有声音。
事情的真相,时吟不打算说,因为他小皇叔的死,多少跟古瑟扯了关系。
如若古瑟晚些时候恢复记忆,估计他小皇叔亦能多活那么几年。
只可惜,命不由人,人类终归渺小,渺小便罢,却又在乎奢望的东西太多!
这样的凡夫身躯,终是承受了它不该有的分量,它,又如何去负重?
古瑟等了半晌也没有等来时吟的回答,他微疑惑,抬起眼来,发现时吟正就那样定定的望着自己。
时吟失神间,看着古瑟殷红的眸子入了自己视线,他心底一抽,心口微疼。
时吟盯了几秒古瑟泛红的眸子,不忍的往旁边移开了视线。
“事与愿违,凡事,不是谁都能料到的!”
“小皇叔他……虽离开,但做到了自己想做的,至少,了了愿吧。”
怕古瑟过于难过,时吟又安慰似的补充了句。
是否了愿,只有凉生自己心里清楚,而时吟所说的了愿,便是,他为古瑟做了自己一切想为他做的!
古瑟听的明白,对于时吟欲意的安慰。
他意外的瞄了他眼,深吸了口气,缓了许自己骤然难受的气息。
打量的视线落在时吟面上,片刻。
“凡事已翻篇,过去也好,未来亦罢,彼此……算是划了句号 ……”
古瑟缓缓述着,又沉沉的深吸了口气。
“不过结局不美好点罢了!”
古瑟话语坦然,意外的让时吟觉得坦然。
“……我的未来还很长,不值得的,又何必耿耿于怀!”
未等时吟回应,古瑟又意外的道了句。
若是不说后面这句,时吟会觉得古瑟真的坦然了,原谅了,或不计较他与他小皇叔间的事了。
但就因为最后这句,时吟才明白,古瑟于他小皇叔间的结,始终落了他心间。
所谓不值得,不过被迫自己坦然罢了。
时吟落在古瑟面上的视线复杂又有心疼,左右打量了许。
“既能这么坦然,你又为何跑去府衙自首?”
时吟是真不会聊天的人,最会戳人痛处。
这呆的时候,可不是一般的呆。
然,时吟不过说的事实,而他如此说的目的,无非希望古瑟不仅仅只是口语同他们道的坦然。
古瑟意外诧异的一顿,微僵了许,随即垂了下眉目,突勾起嘴角无奈坦然的笑了下。
“老天不是喜欢玩局吗,那就看看它的目的,是要我的命,还是仅只是让我难过罢了,若只是后者……那,怕是要让它失望了!”
闻言,时吟微怔,眸色一艳,探究复杂的目光在他古瑟面上游离,有些捉摸不透。
而古瑟,未等时吟反应,他又无谓继续认真的道了句。
“既然它不收,于此,我的命是否结束,除了我母亲有资格,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包括我自己!”
所以,老天既然没打算收他,今后他的命,包括他自己,谁都没资格要他性命?
古瑟想说的,便是这意思吧?
这是古瑟在时吟面前下定决心,告诉时吟自己现在的想法,欲让他安心吧!
能听到古瑟这样的决定,时吟多少放心了些。
他微艳的眸子里闪过几丝欣慰,落在古瑟面上的视线亦多了几丝安心温柔。
他木讷盯了许古瑟,有些失神。
片刻后,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回神低眸从自己怀里摸了一样东西伸手过去放了古瑟案前。
“这是小皇叔留给你的。”
时吟收回手后才平静道。
在古瑟桌案前,时吟放的是之初凉生给过他的库房钥匙。
古瑟盯着那再熟悉不过的钥匙纳闷疑惑了许,又瞟了两眼时吟,不解。
“他的东西不是说都给朱阳陌了吗,这……东西,怎还会留给我?”
闻言,时吟轻叹了口气,撩袖取了炉子上沸了的茶水,淋在了添置好了茶叶的小茶具里,一边道。
“市井言论,有几分能当真?”
他放下茶壶,重搁回了炉子上,收了手重支了头,视线落在古瑟的眼睛上。
“……小皇叔于你,并非游戏,他朱阳陌,岂是能比的?——这东西,你收着,这是他的心血!”
时吟的视线说着落了古瑟面前的库房钥匙上,古瑟因时吟的话,视线亦落了其上。
案上的东西,明明不过一库房钥匙,却别是精致,甚至钥身还雕刻了精美的花纹,云纹图案,精致古朴华美,银质材料,端头镶饰羊脂血玉,单看这东西,就是一别致的饰物。
若不说钥匙,估计不会有人会认为这是库房钥匙。
若不是古瑟多少用过,他都会怀疑这东西真假。
听着时吟毫不掩饰的话,古瑟别是意外震惊。
这情况了,他都还能那么坦然的为他小皇叔说话。
为什么?
他……不是跟自己告白过,亦心喜于自己吗,怎就……
他不应该可以让自己一直误会于他小皇叔,让自己不会心里一直装着他小皇叔么?
——这人,还不是一般的心好呢!
真是个傻子!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无私呢!
若是他因此心里装了人,从一开始就喜欢他小皇叔,他的位置,又何挤得进去?
哪怕人身死,那份恋想,可是无法消失的!
这样的人,想要得他的心,怕是极难!
古瑟盯着那钥匙望了良久,在时吟以为觉得他不会收时,古瑟嘴角勾了下,自我的轻笑了声,默然拿起,便垂眸收了自己衣袖。
时吟看着他欣然收了后,抬起头来望着他又是欣然一笑,道。
“麻烦你了!”
辛苦他千里迢迢送了这东西来,还捡救了自己一命。
时吟有些诧异,面色却平静,稍有疑惑的打量了两眼这样坦然的古瑟,一时摸不清楚他何想法。
须臾。
时吟拿起已经泡好了的茶摆弄起来,几道茶艺后,倒好的第一杯茶放到了古瑟面前。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过顺手之举,何需这么客气!”
时吟绕这么多,本想说:你我何必这么客气,奈何,他们间彼此,并不合适,于是省略了‘你我’亲昵的两字。
古瑟看他懂茶艺的手法,愣是给看得意外失了神。
看不出来,他竟还懂这样艺术细致的东西。
“抱歉!”
古瑟失神间回神有些无措,顺口就来了这句。
闻言,时吟下意识的就细看了两眼古瑟,没有接话。
但心里多少有些失意黯然。
这样生疏的词语,他哪能不难过呢!
时吟望了眼古瑟,垂眸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放下茶壶便端起,垂眸轻吹了吹,啜了口,放下杯子,才抬起眼认真的盯着古瑟。
“……如此,小皇叔之举,你能明白了吗?”
古瑟:“?”
突然的话,古瑟有些听不明白,亦没明白他小皇叔什么行为,要使他明白。
古瑟喝茶的动作一僵,微顿后,径直放下了杯子,微蹙眉疑惑的盯着时吟。
片刻,古瑟都没有回答时吟的话。
想是没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