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遣队办公室门外。
陆修黎最先赶到,大概过了五分钟后,郭鹏强也随之赶来。
两人心照不宣的打过招呼后,便再没有说过话。
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从见面到现在,陆修黎的脸上时刻挂着礼貌又疏离的微笑。
这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他看着莫名有些心烦。
大有种自己被轻视了的感觉,但偏偏他又无法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狡猾啊……
不过转念一想,老狐狸的手底下又怎么会养出小白兔呢。
许是等待的过程太过漫长,又或者身为调查部部长的郭鹏强从来没有等过别人,在原地踱了几圈后,他开始和时刻与自己保持着适当距离的陆修黎聊了起来。
“要变天了。”他看着晴空万里的窗外,意有所指的暗示道。
陆修黎没有接话,只是若有所思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窗外。
那抹若有似无得笑意依旧挂在脸上。
郭鹏程收回视线,细细地打量起对方,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外泄的情绪。
可惜的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反倒是那双眼睛里,从始至终都没有染上过笑意,让人看着莫名有些冰冷。
陆修黎察觉到了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淡淡的收回目光:“郭部长真是爱开玩笑。”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
郭鹏强也没有追问。
但两个人的心里都清楚对方的话外音。
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天空,又怎么会突然变天呢?
眼下联邦内部在各方势力的角逐下,确实有日渐分裂的情况,但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谁也说不准。
你又怎么能笃定,这片天会突然变了呢?
郭鹏强并没有因为他的话里藏针而感到不快,反而像是被勾起了兴趣似的,极有耐心的一点点打压起对方的傲骨:“赵部长的任期快到了吧?”
他看着陆修黎眼底快要漫出来的冷意,心中顿时畅快起来。
“所以呢?”陆修黎不咸不淡的应道。
郭鹏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接着又慢悠悠地抽出一根香烟。
点燃后,也不去吸,只是夹在手间,似笑非笑的看着。
对于陆修黎抛回来的问题,他也没有立刻回答,就像是故意在为难对方一样。
从前,联邦内部传出过郭鹏强的审讯手段。
他最擅长打心理战,屈打成招的办法他不屑于用。
用他的话来说,肉体上的伤害,远不及一点点摧垮敌方的心理防线来得畅快。
郭鹏强坐,陆修黎站。
两人之间气势的强弱,从这微妙的转变中一点点拉开了差距。
那根燃起的香烟,则晦涩的隐喻着陆修黎:
他就像是这根无法摆脱操控的手,只能在裹挟下看着自己一点点被燃尽。
郭鹏程是在告诉他,就算你是赵长忠身边的人,在体系的更迭下,也要屈服于身份的压制。
终于,在陆修黎快要失去耐心,转而将注意力放在那扇紧紧关闭的办公室门上时。
郭鹏强的声音才迟迟的从烟雾中传了过来:“据我所知,联邦内已经没有古学派的人了,赵长忠作为古学派的传人,曾经确实带给过联邦荣耀,但荣耀终将会随着时间长河的推移而暗淡。”
“就好比现在,任期将至,却要面临青黄不接,后继无人的境地。”他缓缓地吸了一口烟,吐在了陆修黎的面前,“啧。”
“古学派永远不会消亡。”陆修黎说,“他们只是暂时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不是死了。”
古学是流传至今的一个传统流派,赵长忠作为古学派的传人,用自己的赫赫战功再一次唤醒了大众对于古学的关注。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古学派在社会中占据着重要的引领作用,帮助联邦稳固了根基。
赵长忠之所以能坐上国安部部长的位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大家的选择。
那时联邦想要站稳脚,就要依靠于他在大众心中的影响力。
而赵长忠则不希望流传至今的古学,到自己这一代彻底淹没,于是扛起了这份责任,兢兢业业的守护着整个国度。
曾经,因为某些需要,古学派的人被大量引进到联邦的内部。
这件事情,其实是盘根错杂的势力为他埋下的隐患。
后来,赵长忠考虑到各方势力的钳制,以及不让古学受到污染,毅然决然的驱逐了在联邦任职的古学弟子。
当时,很多人不能理解他这种自毁根基的做法。
但陆修黎知道,就算当时赵长忠不这么做,在未来多方势力的施压下,那些古学派的人也会被驱逐。
甚至是以一种更为惨烈的方式。
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古往今来的道理,无论什么时候,永远适用。
郭鹏程看出了陆修黎面上的愠怒,对方的痛点展现在了他的眼前,前所未有的顺畅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继续刺压下去:“经陆秘书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个人,异常项目一组的赵芷如,她是赵部长的孙女,也是唯一一个能平安留到现在的人。”
“谁都知道异常项目组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地方,常常需要出现在事故现场。但即使需要面对这种情况,赵部长依然毅然决然的将她送到了一线。
这一点,倒是让我想起了多年以前的赵部长,他也是凭着凡人之躯,力挽狂澜。”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老将不死,薪火相传。”明明是一句赞扬之词,但到了郭鹏强的口中,却带有明显的嘲弄。
就像是在说赵长忠是个老糊涂。
同样的开端,同样的过程,甚至是同样可以预见的结局。
明明已经亲身经历过一次。
如今同样的困局发生在赵芷如的身上,他怎么还是学不聪明呢?
郭鹏强就算不去看对面的陆修黎,也知道他的面色定然不好。
在这种双重暴击下,换谁听了心中也不会舒服。
但他偏偏感觉不到那种不爽,甚至十分的悠然。
“如果赵部长只是想让赵芷如积攒一些资历,方便以后往上爬。那推她入局的时间太晚了不说,等他下任以后,没了庇护后的赵芷如还能在联邦内部站稳脚吗?”他勾了勾唇,假意好心提醒道,“赵部长若是真的为她考虑,不如趁早让她体面离开。”
“就像当年一样。”最后这句话,像是一句警告,又像是同僚之间最后的怜悯。
就像赵长忠当年所做的那样,亲手剪掉自己的羽翼。
他不是最擅长做这种事情了吗?
陆修黎在他的眼底看到了满满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