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祠堂。
    这是老夫人执意要在司幽园里设的。
    她将祖宗排位全部搬了过来，每月初一十五，她若是在家，定要进来念佛诵经的。
    沈修瑾也由着老太太折腾，但这祠堂，他一次都没踏进来过。
    眼下是头一回。
    沈修瑾迈步进去，香烛檀木的气息很重，他抬眼就看见沈家历代的排位，按照辈份，呈阶梯状摆满了一面墙，居高临下地看着进来的人。
    而沈老太太，就坐在牌位旁，怒目看着走进来的沈修瑾，开口便是：“阿瑾，你给我跪下！”
    跪？
    沈修瑾对老太太向来是恭敬的，但这句话，他不会听。
    见他不动，老太太更是恼火，怒拍桌子。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奶奶？！你老实告诉我，你伯父沈长宗一家……”
    沈修瑾早在进门看见老太太的第一眼，就清楚沈长宗一家的事没瞒住。
    他平静地接过话：“死的死，疯的疯……至于沈长宗本人，替他儿子赎罪，被我送进去坐牢了。”
    老太太看他那副无动于衷的冷血模样，怒气攻心，她抓起手杖冲上前，狠狠一棍子砸在沈修瑾腿上。
    沈修瑾连晃都没晃一下。
    “我不管你们怎么斗，在沈家这样的家族里，成王败寇无可厚非！可你也不能狠毒到这种地步……”老太太无比悲恸，“沈修瑾，你就一点亲情都不念？！哪怕看在我这个老太婆的份上，你都不能留他们一条命？！非要逼得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她每说一句，手里的棍子就在沈修瑾身上狠狠砸一下，泄愤一般。
    最后，老太太自己砸不下去，身形微晃，眼看要倒下去。
    沈修瑾伸手想扶。
    “你别碰我！”老太太一棍在落在他手背上，瞬间砸出一道红痕。
    沈修瑾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收回手，口吻凉薄。
    “我原本，是不打算留他们一家活口的……”沈修瑾看着老太太，“我也不打算让您知道这些。”
    老太太气结：“你……”
    “既然现在您知道了，那我就把话说清楚。”沈修瑾往前一步，身影沉压在老太太头顶，令人窒息心寒的压迫感。
    “风沙岛这个地方，您七年前就查到过吧？”
    风沙岛三个字，让老太太身形猛烈地晃了一下。
    “别说了！”她厉声喝道。
    沈修瑾却没打算就此住口。
    “您查到了一些，但您不愿意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或者说……您不敢相信。”沈修瑾清醒冷静得仿佛一个旁观者，将老太太压在心底多年，那些自欺欺人的盘算，扯掉遮羞布，抖落人前。
    “我沈修瑾，不是您最疼爱小儿子的遗孤。我来自风沙岛，出生卑劣，命贱又硬，被选中不过是替人挡灾……”
    “我让你住口！”老太太一巴掌扇在沈修瑾脸上，怒不可遏地吼着，来掩饰心慌。
    沈修瑾挨了一耳光，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
    他抬眼看着沈家历代祖宗的牌位，讽刺地凉声道：“现在，我还需要跟沈家人赔罪吗？”
    “老夫人！”福伯连忙扶住险些晕厥过去的老太太，他是老夫人的心腹，这些……都或多或少知道一点。
    此刻福伯压根不敢直视沈修瑾的脸。
    老太太被搀扶回座椅上，她缓了缓，再度看向沈修瑾，满目悲戚。
    “沈家……沈家……滔天富贵，却是无福之家……”她缓缓起身，再度走到沈修瑾面前，“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不报复？不彻底毁了沈家的一切？！包括我这个老太婆，在你眼里应该也是罪人吧？你应该也恨我……”
    “不。”沈修瑾看进她眼底，那双阴冷的黑眸，添了一丝温度，“我叫您奶奶的时候，就没再把你当沈家人。”
    他把她亲人。
    当对他好的人。
    仅此而已。
    沈老太太泪眼朦胧，忍不住伸出苍老的手，心疼地握住沈修瑾被她打红的那只手。
    当她目光触及到沈修瑾腕骨上的那根红绳时，眼神突然变得涣散起来。
    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沈老太太突然猛地一把拽掉了那根结缘绳！
    “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奶奶！那你今晚就留在祠堂里，好好反省！”
    扔下这句话，老太太提步就走。
    沈修瑾留在原地，低眸空空如也的手腕，半晌，极低地冷笑了一声。
    “苏乔，你还真是，没心没肺……”
    一点信任都不曾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