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轻声道：“所以……华小姐你是在担心，如果小白继续深陷在那些被激活的记忆里，继续深挖下去，得知了当年的事情全貌后，会不再忠于离渊阁？”
    华琳摇摇头：“不，我并不担心小白不忠于离渊阁，她原本就没必要，甚至不应该忠于离渊阁，我担心的是我们的友谊会烟消云散，她会变成我们的敌人。”
    这话让凌霄愣住了。
    华琳这话说得有些片面，把自己和穆念白的友谊放在对离渊阁的忠诚之前。
    不过细想之下，她这话确实没错。
    离渊阁和集团毁了她的家，杀了她所有的亲人，又用调整记忆这种卑劣的手段将她困在离渊阁，成为离渊阁的打手，为离渊阁征战。
    不管穆念白知晓不知晓真相，她都没有理由忠于离渊阁。
    想到这里，凌霄叹了口气：“我担心的也是这个，如果她要和我们开战的话，我……说实在的，我不可能对她下手的。”
    说完这话后，凌霄也陷入了沉默中。
    就在这时候，穆念白脸上突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的非常不自然地扭动起来，十指紧绷着，好似扭曲的菌兽利爪。
    见此，华琳连忙喊来了那些医疗粒能师。
    然而在一番忙碌之后，即便是医疗粒能师中最为年长，最为经验丰富的那位也无法搞明白穆念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此，凌霄明白了。
    眼下能够救穆念白的，就只要自己通过通感，进入到冥滩中，把穆念白拉出来。
    然而问题在于，凌霄并不知道该怎么通感。
    无奈之下，凌霄只能询问凛冽。
    经过凛冽的指点后，凌霄有些无奈。
    通感实际上不算是太高深的粒能技，只是要达到像穆念白那样，能够清晰地看到，听到她所听到的，能够真真实实感受到她的感受，就非常需要技巧的。
    更不用说像穆念白现在这样，自身没有意识，甚至有可能产生抵触情绪，攻击施救者的情况——凛冽将之称为“溺水态”。
    凌霄觉得这个称呼非常贴切。
    溺水者的求生本能会让没有采取正确施救姿势的人被一同拉下去。
    要与溺水态的人进行通感本身就难，更不用说是去挖深陷于本应被抹除的记忆中的她。
    被凛冽称为“打捞”的过程中随时可能出现各种意外。
    这些都是需要勤学苦练，用几千上万次的练习来积累经验，才有可能做到应对其中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
    听到这里，凌霄不由地一声长叹：“见鬼了，这样的话，那我岂不是很难精准地做到和无意识的小白通感？就算能通感，也不可能把她拉出来？”
    凛冽笑了笑，说到：“那不然这样吧，你把身体控制权给我，我来做。”
    “你……确定不会拿我的身体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不会不会，最多就是十个月之后，穆念白抱着个孩子来找你负责。”
    “你滚啊！”
    凌霄笑骂道。
    但眼下确实是需要凛冽出手了。
    通感的过程中出现任何意外，双方都会受到严重伤害。
    这种伤害并非是肉体上的，靠着治疗粒能技和各种药物可以修复，这种伤害都是精神、意识层面，或者玄学些来说是灵魂层面的。
    精神和意识层面的伤害极其严重，甚至可能影响粒能师未来使用粒能技，可能直接让粒能师无法再使用任何粒能技，哪怕是最简单的粒能爆破。
    甚至可能让粒能师连智库都做不了。
    离渊阁目前没有任何有效手段能够治疗这种伤害。
    用凛冽的话来说，这种创伤能治，但代价非常高昂。
    凌霄不想让穆念白受伤。
    当然，他更不想给自己来上这么一下子，让自己变成个废物。
    经过思考，凌霄点头同意了。
    凛冽说道：“哎呀，马上就能再次体验到控制肉体的感觉了，我可是期待很久了，凌霄，你说我拿你的身体干点什么好呢？”
    “你最好啥都别干，除了把小白打捞出来这件事。”
    “好好好，我给你留个窗口，让你能保持自己的意识，监督我做了什么可以吧？”
    “这还差不多。”
    “不过……”
    “先救人，价钱的事情稍后再谈。”
    “这次我不是和你谈价钱，而是和穆念白。”
    “哈？”
    “等会进入冥滩之后，我会直接和她面谈。”
    “我靠，你别啊，要是让穆念白知道你寄宿在我这里……”
    “她不是早都知道了吗？”
    “但是你这个样子，凛冽，我不是在评论你的样貌啊，但是你也知道现在人类对于菌兽是个什么态度，我不能保证我的同胞能像我这样，把你和菌兽区分开来……”
    “这我明白，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行吧……”
    凌霄叹了口气。
    毕竟这事儿是自己在求人，不可能在对凛冽做这样那样的要求，不然也太不识抬举了。
    凌霄将华琳和龙洋叫到身边：“接下来我要和穆念白通感，然后把她带回来。”
    龙洋大惊：“卧槽，凌兄弟你别啊，等咱们到了地方，医疗粒能师会给她做全面检查的，离渊阁已经和克兰登堡人那儿打过招呼了，他们会借我们的设备！”
    凌霄摇摇头：“我们等不了那么久。”
    他看向了穆念白，沉默了几秒后补充道：“让她继续保持这个样子，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能预料，哪怕是我用黄泉学派的预言能力都看不到！”
    “但是……”
    “老龙，现在我是行动指挥官，我不是在征询你和华琳的意见，只是告知我的命令，以及后续的指挥工作安排。”
    凌霄斩钉截铁地说道。
    眼下这个情况，自己不可能再像往常那样嘻嘻哈哈。
    华琳沉默了片刻后点点头：“需要我们做什么？要不要隐雾学派来帮忙？”
    凌霄摇摇头：“在我和她通感的这段时间，华小姐，老龙，你们接替指挥，另外，不要让任何来打扰我，明白吗？”
    华琳和龙洋对视一眼，用力点点头。
    凌霄长出了口气，起身在穆念白身边的那把还算舒适的椅子上坐下，而后在心中说道：“凛冽，咱们开始吧！”
    话音未落，凌霄便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失重感。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先是缓缓飘起，而后在上升到某个位置后突然急速下坠。
    凛冽沉声道：“集中精力，告诉自己现在自己正踩在非常非常坚固的地面上，其它背景你可以自由选择，总之，继续下坠的话你会被‘意识海’吞没的。”
    她的声音虚无缥缈，听上去像是从自己上方某个很高很高的地方传来的。
    凌霄照着她的话做了。
    集中精力将正在急速下坠的自己想象成正站在某个坚固地面上。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很快，凌霄便站在了一片昏暗冰冷的，积雪足足到他膝盖的雪松林中。
    暴雪与狂风肆虐在雪松林中。
    然而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仿佛片枯叶般的凌霄却能在雪松林健步如飞。
    像是接受到了某些指引般，凌霄朝着某个方向一路狂奔。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继续向前会有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拼了命地朝这里跑。
    凌霄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跑，继续跑，用尽全力去跑。
    在这片冰冷的森林中不知跑了过久，凌霄忽然见到了前方有束金色斜阳，顽强地穿透了密密麻麻的树杈，照射进昏暗的树林中，撕裂了昏暗。
    这束金色斜阳的出现让凌霄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朝着阳光射入的方向加快速度猛冲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连续冲过了几座由成片的，似乎生着人脸的高大雪松所组成的树墙后，耀眼的阳光直挺挺地洒在了凌霄身上。
    凌霄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冲到了一片绿意盎然的，由少量几片阔叶林与大量的绿草地所组成的平原上。
    放眼望去，这片平原上有着数个或大或小的村庄，它们环抱着一个凌霄只有在小说中见过其描绘的，类似领主府的宏伟建筑。
    农民正在田地里忙碌着，孩子们成群结队地在村庄里奔跑嬉闹。
    满眼尽是祥和之态。
    凌霄带着惊讶回头看了看。
    自己的前方是一片温暖祥和，但背后却依旧是风雪凛冽的雪松林。
    凌霄不由有些好奇：“凛冽，这是什么情况？”
    没有人回答他。
    凌霄皱起眉头：“凛冽，你人呢？”
    依旧没有人回答他。
    不安之感顿时涌上了凌霄心头。
    就在这时，那座祥和宁静的村庄忽然陷入了精致，而后便像是被重物的敲击的玻璃般破裂。
    裂纹在这幅祥和宁静的村庄图画上迅速蔓延开来。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满是裂纹的图画一片接着一片地脱落，摔在地上砸个粉碎。
    而在图画脱落的地方，凌霄透过那由血肉构成的，正在蠕动的，类似隧道般的巨大孔洞所看到的，正是冥滩上那惨绝人寰的场面。
    凌霄深吸了口气。
    不知为何，在见到眼前的图画开始片片剥落，被剥落处露出了由血肉组成的，正在蠕动的巨大“隧道”和“隧道”后的冥滩后，凌霄心里的一块石头忽然落了地。
    似乎这才应该是这个世界的常态，是它真实的样貌。
    而刚刚不管是寒冷森林，还是那些个村庄，都太安静了，让人觉得无比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