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钊说得言辞恳切,安谨言心里的憋闷去了大半,但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娘子,她见惯了人情冷暖,与精于世故的买卖人打交道这么久,自然对于别人的话可以表面笑脸相迎,在银子落到自己兜里之前,永远不会完全相信。
在她第一次接到梁家小娘子的任务,去绑负心人时,她心里的念头就是,对于负心人打一顿忘记就好了,何必浪费银子多此一举,只有银子不会背叛。
在今天米锦昆来再次邀请安谨言去牧国巡查店铺时,她才没有直接拒接米锦昆。因为在她听到唐钊的话,心生怀疑的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这几个月,她似乎沉浸在儿女情长中,变得尽是小女儿心态,失去了曾经的洒脱。
她原本计划的就是这几个月安心养胎,存多多的银子,最好给肚子里的孩子找一个便宜爹,什么时候变得因为唐钊的一句话,变得疑神疑鬼,面目全非了?
此时她接受了唐钊的解释,不是信任唐钊,而是她又重新找到了那个曾经的安谨言,那个独立、自信的自己。
唐钊此时话中的真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保持好的心情,让肚子里的孩子长得美美的。既然唐钊的长相可以让她心情愉快,与他相处也很幸福,以后能对她的孩子如亲生孩子一般好,那是最好的结果,即使他是在利用他,她也把握,能全身而退,能给自己和孩子一个幸福无虞的生活。
安谨言心里想通了,脸上的笑容也灿烂起来:“我相信你,如果你骗我,我会带着我的孩子远走高飞。”
唐钊的手一顿,心里咯噔一下:“我不骗你,你走,我会跟你一起走,你答应我,我永远不会骗你,你是不是永远不会丢下我?”
安谨言认真的点头,他好像对别人不辞而别特别在意:“我答应。但是你要乖乖地回府去,天黑了,这里太冷了。”
“是好冷,我想去你家。”唐钊瞪着那双无辜的桃花眼,满目恳切。
安谨言摇头:“今晚不行,庄莲儿他们还在你府上,你要替我招待好她们,转达一下我有事先走的歉意。”
“哦。”唐钊不情不愿地点头应下。
安谨言抬手,揉了揉唐钊的青丝,笑着说,\"乖乖的,我先回去了。\"说完,脚步轻快头也不回地回家去了。
“真是个狠心的小娘子,竟然一次头也不回!”唐钊坐在车厢里,撩着帘子不满地嘟囔。
一辆马车停在唐钊马车旁边,话音带着揶揄的笑从车厢里传来:“要是被人看到此时的钊爷,肯定以为刚天黑就见鬼了,见谁都冷冷一张脸的钊爷,怎么会变成一脸幽怨的望夫石。”
唐钊皱眉不满地望向停在旁边的马车,就看到了撩起帘子,一脸坏笑的史夷亭。
“哼!”唐钊把帘子放下,隔开史夷亭那张揶揄的脸。
“大过年的,和气生财嘛~别动不动就生气。”史夷亭说着撩起帘子,进了唐钊的车厢
唐钊懒洋洋地看了史夷亭一眼:“你这做官的不应该期盼民安,再说我不缺银子。”
史夷亭深邃的眼眸随着眉毛的挑动变得圆润,“呵~国泰民安?外忧止内患起,哪来什么国泰民安。巴管事的案子定下来了,今天乐承卿离开刑部大狱了。”
“嗯。”
“就这?”史夷亭斜睨了一眼唐钊:“你知道的,凭乐承卿给巴管事作证出宫时间的这一条理由,只要他说记错了,刑部没法强留他很久。”
“和气生财嘛!”唐钊不紧不慢地吐出这四个字,把史夷亭差点气吐血。
史夷亭知道,唐钊在讽刺刑部,一些无关紧要的证词更改,只要交一些银子,刑部就不追究。但是银子都归官家,这是库银的一笔不少的收入,他也无力更改。
“巴管事把所有的罪责都承认下来,作案的时间、动机、工具全都合情合理。”
唐钊听到这有了兴致,眉眼抬起,发出了疑问,“哦?”
“巴管事说他小年夜入宫,本来是找小宫女问路,但是随口调戏了她几句,她就不耐烦,他才以去掖庭宫方便为由,把她骗过去,因为气愤她的态度,便没有上手,随手用了一把木棍。”
“呵~”唐钊手指敲打着轮椅扶手,“继续。”
“后来是因为那小宫女说要上告给主上,又因为听到掖庭宫外有声音,不留神让她跑掉。他后来才找到了一个小太监,让他把她整死。
那个小太监因为得罪了贵人,本被赶出了宫,因为生得眉清目秀只能投靠到南曲,被他发现是太监之身,想着在宫里多一条线,便又托人送进了宫里,找了一个刷恭桶这样不会碰到贵人的活计。
哪知道小太监得手后不久,那小宫女的尸体就被发现,巴管事怕小太监被找到,在宫里安插眼线可是大忌,便把小太监匆匆弄出了宫。
哪知道这个小太监却是个胃口大的,竟然以此为要挟,要一千两银子,才肯远走。本来打算用五百两银子打发他,谁知道这个小太监竟然留着那小宫女一个珍珠耳环作为证物,商量不成,只能杀人灭口。
你猜,他还认下了什么?”
唐钊勾起唇角,手指停下,恹恹地开口:“放火烧我?”
史夷亭眉头轻挑,不可思议地点头:“对。你这头脑转得也太快了。你再猜猜,他用了什么理由做动机?”
唐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掖庭宫,当时我们在那里见面,他是不是说听到声音,以为我知道他侵害宫女?”
史夷亭一个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猜对了。他这一套证词下来,完全做得滴水不漏!就连之前你看到的乐承卿皂靴上的暗纹,他都想到了,说是因为过小年,乐承卿赏给他的。”
“他俩体型不同,皂靴穿着可合适?”唐钊笑着抬头看着史夷亭问道。
史夷亭笑着回答:“他显然也想到了我们会这样问,竟然回答,主子赏的,又逢入宫这等荣耀的事情,不合脚也要穿上这双最好的皂靴。”随即露出一脸的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