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谨言出事,史夷亭原本是没有任何感觉的,他的世界还是正常运转。
在他看来,安谨言名义上的相好,也就是唐钊,都不在乎,更轮不上他着急。
可是当他得到消息,唐钊为了安谨言的失踪,从去北疆的路上拐道去了牧国,他便开始有些隐隐担心。
而当他再见到小玉,看着小玉瘦了一圈的小脸,原本圆圆的脸蛋有了尖尖的下巴,他便知道,安谨言已经跟他的圈子有了割舍不掉的纠缠。
安谨言出事,大家都跟着心里难受,都担心她,但是他根本不当回事。
知道小玉对他的态度越来越疏离,他才意识到,不是安谨言没有融进他的圈子,是他把安谨言隔离在外,也把在乎的人全都隔离在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里很不爽,但是却不敢发泄,也不敢去指责小玉、唐钊、霍玉...
他抬手敲门,很快,小玉就出来了。
看着憔悴的小玉,又想到满眼红血丝的唐钊,他突然就释怀了,只要他接纳安谨言,生活还会恢复之前的状态。
“我刚从唐钊那回来。”
小玉听到他的话,立马上前抓住他的手,把他拉进了小院,还不忘探出头左右看了看,再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低声说:“进屋里说。”
史夷亭点头,任凭小玉拉着他的手,进了屋。
小玉低着头,站在史夷亭身旁,一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有些无力地说:“史夷亭,对不起...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没有人情味,不在乎安谨言的死活。”
史夷亭差点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即使发现了问题所在,不然会被小玉一直误会下去,“我只是不打没把握的仗,和你相关的人和事,我怎么会不在乎?”
小玉重重点了点头,声音都哽咽了:“我知道,我错怪你了,唐爷带回来安谨言的消息了?”
史夷亭摇摇头,看着小玉刚刚燃起希望的眼睛慢慢暗淡下去,于心不忍,又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注意关于安谨言的一切消息...今天我也跟唐钊说了,我怀疑安谨言不是被人掳走,也有可能是她主动离开的。”
“怎么可能?”小玉一脸的诧异,“安谨言那么在乎唐钊,孩子也刚出生...”
小玉差一点就把孩子是唐钊的,这句话说出口,但是这种惊喜,应该由安谨言亲口告诉唐钊,她不能越俎代庖。
“唐爷也待她很好,安谨言没有理由主动离开唐爷呀?”
史夷亭思索了片刻,为了让小玉安心,还是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唐钊出征之前曾经跟我有片刻小聚,大概是为了最大程度保护她们母子,也可能是小心隔墙有耳,唐钊曾经说过他只是把安谨言当做替身而已。”
小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重复着:“替身?谁的替身?”
“你应该听说过一个传闻,唐钊有断袖之癖?”
小玉点头。
“这个不是传闻,是很多人有目共睹的,唐钊情窦初开之时,曾经对乐家养子格外的上心,那孩子出事时,唐钊便受不了打击一度昏厥,醒来后更是砸了乐家的祠堂,把乐家的祖宗牌位全都扔进了水塘。
也就是这事之后,长安城都知道唐钊是断袖。
从那之后,唐钊便对小娘子毫无兴趣,避之不及。
而安谨言跟乐家养子有七八分相似。”
小玉被这消息惊得张大了嘴,嘴唇蠕动,想要说什么,终究是没有发出声。
“唐钊跟我说把她当做替身的那天,是在唐府。我曾看到门外有落荒而逃的一个身影,应该是安谨言。”
小玉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是她...她...即使是替身又如何,都已经是故去的人了,唐钊跟她之间的感情不可能有假,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她难倒感受不到吗?”
“越是在乎,才越容不得半点瑕疵。”史夷亭意有所指地看着小玉,“你说是不是?”
小玉的脸一下子红了,她知道史夷亭这是在埋怨她这段时间对他的疏离,一时间手足无措。
“如果我们之间有误会,请你一定要当面求证,不要消无声息的离开,好不好?”史夷亭深情款款的低诉。
小玉胡乱的点了点头,很快又问道:“即使她负气离开,也不可能不留一点线索呀,何况她刚生完两个孩子,身子虚弱。”
史夷亭点头,继续说:“我还查到了一些事情,让我很疑惑,安慎行曾经在安谨言生产完之后,不顾她身体虚弱,毫无缘由地让她陪着他去把他姐姐的白骨,入土为安。
都姓安,难不成...”
史夷亭说着说着,一个大胆又荒谬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难道,他们是一家人?安常侍的姐姐不就是被乐家说与人私奔的那个表小姐吗?”小玉顺着史夷亭的意思说出这句话时,自己都吓了一跳。
史夷亭低声嗯了一句,“我曾经查过乐家,乐承卿荒淫成性,表小姐很可能不是与人私奔,而是死于乐承卿的魔爪下,当年安慎行外出时,被山贼砍掉了右手,很有可能也是乐家的手笔,否则,安慎行不可能对乐家如此恨之入骨。”
真相好像就在眼前,却又迷雾重重,摸得着看不清道不明。
史夷亭接着说:“在唐钊出征那天,曾经有人看到安谨言跟一个神秘的人出现在送他们出征的人群中,只是安谨言身边的人,看不清长相。”
“看不清长相?神秘人?”小玉低声重复着。
会不会是师父?
难道是师父把安谨言接走了?
“对。所以我判断,很有可能安谨言不是被人掳走,而是自己想要离开唐钊。安谨言出现在长安城时,就很神秘,我查了很久,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宫里。”
史夷亭很不解,一个孤女,以前的痕迹查不到分毫,这本就让人怀疑,查到的线索直指宫中,那里虽然他布置多年,但是也不是轻易能更深入探查的地方。
小玉沉默了,师父把她送到长安城来,是为了协助安谨言,师父教她本领,送她来这,就一个目的,让安谨言在长安城有一个帮手,至于师父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怎么联系,她一概不知。
史夷亭见小玉沉默,以为她还在为安谨言的失踪而担心,于是安慰道:“你不必太过担心,只有是人,就会有痕迹,我会继续安排人查询安谨言的踪迹。
你也可以放一些心,如果确定安谨言是主动离开,起码她是安全的,不是吗?”
“嗯~”小玉点头,确实如此,只要人活着,好好地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但是如果因为一个误会,两人天各一方,恐怕安谨言和唐钊心里都不好受。
“不管她是主动离开还是被动离开,唐钊没有放弃寻找,我也会帮忙,身边的好友都尽一份力,只要她活着,总会有事情明朗的一天。”
“我知道。”
“那你好好吃饭,不要太过担心,这些天,你瘦了好多。”
“嗯。你也是。”
心情好了很多,心里依旧为安谨言默默祈祷...安谨言,你一定要平安无恙。
许是心里有了底,两人又开诚布公地把话说明白了,小玉看向史夷亭的眼神,又回到了以往的含情脉脉。
灯芯爆了一个灯花,两人越靠越近,春天的温度在这个夜里逐渐攀升。
史夷亭跟兄弟坦诚布公,与心爱之人重归于好,唐钊却不一样。
唐钊不相信安谨言会主动离开他,他曾经跟她说过,不管是听到什么话,只要不是直接从他嘴里听到的,一定不要相信。
他坚信他的安谨言相信他,懂他。
但是他千算万算。
没有算到在安谨言眼里,他与史夷亭霍玉的感情胜过亲兄弟。
没有算到他为了安谨言的安全提防史夷亭的那句话会恰巧被安谨言听到。
没有算到史夷亭那份偏执已经被小玉融化,对唐钊不在乎的人没有过多的关注。
没有算到刚生完孩子的小娘子情绪的无常。
没有算到风爷会正好在这个节骨眼趁虚而入。
他不信安谨言会主动离开,史夷亭的话并没有给他带来安慰,他甚至更疯狂地开始布置寻找安谨言的安排。
牧国被翻了一遍又一遍,还要重新去找寻,大漠国关系如此紧张,还要派人潜入,周围的人市场已经长期入驻了,还要加派人手,长安城所有的世家都有人盯着,还要日夜设防。
十二站在唐钊身边,呼吸愈发的沉重。
以往唐钊总是能注意到方方面面的风吹草动,但是此刻,他并没有丝毫的注意。
他心里想的是他的安谨言此时不知道在哪里受苦,他却被绊在北疆,不能亲自现身去找她。
唐三看着自家主子跟安小娘子感情慢慢升温,纠缠,自家主子慢慢陷入、沉沦,把安小娘子当做唯一的救赎,他理解主子。
唐钊必须尽快做好安排,再马不停蹄地赶回北疆。
此时的他,不能有任何的差池,如果他偷偷潜回长安城被人发现,或者擅自离开北疆被人抓住把柄,找寻安谨言的进度会被耽误甚至搁置。
而唐十二终于忍不住。
“三哥,主子非要这个安谨言不可吗?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苦恋一枝花,咱们主子是做大事的人,天天为了一个小娘子把所有的兄弟都撒出去,所有的暗桩都用上,值得吗?
辛苦布局这么多年,难道就是为了找这么个小娘子准备的?”
唐三闻言,一脸严肃:“少说话!多做事!”
唐钊好巧不巧就听到了唐十二的这句抱怨:“是他国的水喝多了,大兴朝的风水养不了你了?既然还知道我是主子,就按我说的做!”
“十二既然跟了主子,永远不会叛变。可是主子,为了这么一个小娘子值得吗?”
“为了他,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王爷,什么主子,什么战神,我都不在乎。”
都是虚妄之名,他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只身一人去找他的安谨言,那个凤眼下场,一脸笑意,总喜欢仰起脸对着他露出月牙眼的小娘子,甜甜地夸他人美心善。
一直到,亲手拥她入怀为止。
哪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十二更加的不解:“知道主子因为她变得有人情味,对生活充满希望,我很感激她,得知她失踪,也为主子着急。大家也为了找他一直在奔波,尽最大能力去大海捞针!即使没有一点方向,也一刻不敢松懈,一个地方不敢遗漏!
但是看着主子现在为了她,变得如此憔悴,曾经云淡风轻的唐爷,变得如此敏感易怒,主子知道我们有多害怕吗?
我们宁愿你还如同以前一样封心锁爱,清冷自私地过一生,也好过现在撕心裂肺,憔悴不堪。”
唐钊听到十二的话,沉默了。
他烦躁地捏着眉心的簇起。
他也不想如此,不想如此暴躁,不想如此对他们这些兄弟,虽然他们尊称他主子,但是在唐钊心里,一直把这群人当做出生入死的兄弟。
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疯狂的焦虑。
过了良久,眉心已经被他拧出了血瘀,才开口道:“散了吧。”
十二心里也不好受,他第一次顶撞唐钊,唐钊在他心里是神圣的,如同高岭上的神只,清冷高贵不容侵犯:“主子的命令,我们没能尽快完成,是我们无能!”
唐三缓缓开口:“少说话,多做事!”
十二再开口已经带着一丝倔强的哽咽:“我...看主子如此难受,心里不是滋味,没忍住。”
唐钊突然一阵憋闷,两片肺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一般,无法呼吸。
他敞开门,任凭夜风猎猎:“早点休息吧。”
唐钊走进了月光中,背影孤独。
唐三训斥十二:“十二,你怎么回事?这种时候,主子心里多难受,你不是不知道,还这样戳主子的心,你逾越了。”
“可是我...我忍不住了,这些天压抑得我快疯了...北疆形势这么严峻,主子身边必须有人护着,主子确把所有人全都派出去了...难道安谨言的命比主子的命更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