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手医馆的脉案没有问题,脉案也许不是林全的,而是林全的双生兄弟林斌的脉案。
刑部重新对那日的病患进行了问询,得到答案印证了史夷亭的猜想:“林全因为得了怪病,迅速消瘦,但是那日看到的林全却如往日一般魁梧健壮,而且说话的声音也怪怪的,有熟悉林全的病患当场问过,林全给的回答是全身浮肿。”
果然,林斌和林董氏都是知情人,他们吃着林全的人血馒头,却要韦一盈来背这骂名,也许他们还想着借此时,再讹一些银子,也不好说。
史夷亭跟唐钊说起这些,唐钊:“先按兵不动。”
史夷亭果然是懂唐钊的,“你还想钓一条大鱼?”
“饵都是现成的,为何不钓?”
林斌既然敢当街拦下安慎行,就是想把这事闹大,绕了这么大的圈子,目的竟然是韦家,还有那来路不明的银钱,这一切都说明,不是林斌和林董氏能做的圈套,此事所谋甚大,背后之人,已经可以锁定大体范围。
史夷亭和唐钊正在闲谈,唐影突然出现。
“爷,韦家公子来访。”
史夷亭和唐钊四目相对,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议。
这韦家唯一的公子,韦一清,极少与人交往,大部分时间都在寺院里修身养性。
唐钊桃花眼里闪过微光:“请他进来。”
唐影为难地搔了搔后脑勺:“韦公子说身子不适,想请爷门口一叙。”
史夷亭轻笑:“还以为转了性,还是这般与常人二般。”
唐钊却已经起身:“那边门口一叙。”
史夷亭:“肯定是为了那案子,他倒是清楚该找谁。”
韦一清的马车门帘绣满了寺庙的万字符,除了这门帘与众不同,竟没有一个别的装饰,低调的不像是正得宠的韦贵妃的娘家侄子的马车。
他站在马车一侧,双眼微阖,双手捻着108颗佛珠,口中念着佛经,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口中佛经停下,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睁开眼,目光淡然。
“王爷。”
“韦爷。”
唐钊长得如桃花般艳丽,而韦一清则是像莲花般圣洁。
韦一清微微一笑,声音淡然超脱:“叨扰了,你把韦一盈弄出来,韦家的与药沾边的产业全都归你。”
唐钊笑了,桃花眼中肆意的笑意泛滥开来,如同夏日的骄阳,晃着人眼,乱了人心:“给唐家?”
韦一清依旧一副悲悯重视的恬淡之色:“唐家是唐家,你是你,产业归你,唐家...名声扫地。”
以为是悲天悯地的佛子,原来是青面獠牙的金刚。
聪明人之间交流,就是不断的试探:“你怎么知道,唐家名声扫地,我会袖手旁观?难不成我缺那些产业铺子?”
唐钊的话,像一颗石子抛进了安谨言波澜不惊的内心,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安谨言没有回应。
唐钊被自己拙劣的试探逗笑了,他的笑里是对自己的讽刺,一旦开始,借着这勇气继续开口问道:“你男朋友呢,他不教你这些吗?”
安谨言静静的看着前面的路,一言不发,唐钊变得烦躁起来。那些问题在他的内心反反复复的撞击着,叫嚣着,要从嘴巴里窜出来,她跟那个男人在一起进展到哪一步了?她和那个男人正式在一起多久了?他们八年的感情,就这么容易被别人替代了吗?
他有很多方法可以让安谨言轻易的交代出和那个男人的一切。徐秀山教过他,与各种人最有效的沟通方式,可以不动声色的让对方事无巨细的交付,徐秀山还说过他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安谨言本来就是容易心软,还可以趁机让她生出怜悯,再次得到她,他有百分百的把握。
可唐钊又觉得,如果安谨言和别人更能平安幸福,相爱相守一辈子,对他只有怜悯的爱,他宁愿不要。
他要的是爱情,是一心一意的真情实感,如果这份爱掺杂了一点杂质,他都无法忍受。
他要的不是怜悯和同情,他要的是她热烈、霸道又专一的爱他,像当年一样纯粹的爱。
安谨言停下了车,解开安全带,转头盯着唐钊,她说:“我没有男朋友,只有前男友们。”
她看着唐钊,硬朗的面庞,没有波澜的眼睛。
“他是个很有涵养很有分寸的人,我们当初在一起是为了妈妈的遗愿,后来分开是因为我们都太理智,更适合做朋友。”
唐钊出神的看着安谨言,等待着安谨言继续说下去。
安谨言的眼睛里一片坦荡,没有不舍和伤心,仿佛说的是今早吃的是什么饭。
安谨言平静的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应该会结婚。”她眉毛轻轻的抬高了一下,“我没有一直等你,失望吧?”
两人一时沉默。开门下车。唐钊走在安谨言身边,接过她手里的包。安谨言看着他的动作,眉毛微微一皱,面对唐钊,她总是无法保持理智,总想着挑衅他,然后看着他让着她,享受这种被宠着的感觉。
唐钊的再次沉默。让她心里堵得厉害,“你哑巴了吗?”
唐钊对上她的眼睛,问她:“遇到了什么意外?”
安谨言尖锐的话被堵在了喉咙,她惊愕的看着唐钊。
唐钊继续追问,“什么意外?”
唐钊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他看着安谨言微微张开的嘴唇,无法克制自己的笑意,还是那个小胖,笨笨的又浑身是刺的小胖。
走进餐厅的时候,他又低声开口问道:“男朋友们,其余的呢?”
安谨言知道唐钊在逼他承认,他们了解彼此。人的性格可以藏起来,可以伪装,但最原始最纯粹的那些个性和毛病,会终身如影随形。
安谨言停下脚步,上下打量唐钊一眼,扬起下巴说:“死了。”
她其余的男朋友,死了。
不仅死了,还把她的心带走了,让她感知不到心动的过了六年。
可他现在回来了,带着她的心一起回来的。
可以吃饭的地方很多,安谨言那晚一整夜没合眼的搜索心脏畸形矫正后吃什么最养生,特地选了这家有名的老鸭汤,在大众点评上是第一名,食材新鲜,味道好。
第一名的好食材,带来的利润的同时,出现的就是人声鼎沸的现场和长长的队伍。
等位时,唐钊的眉头就一直没有舒展,他看起来像一只受惊的猫,竖起了全身的毛,随时戒备着。入座后,周围桌子上的谈笑风生更是让唐钊不安的抖动着双腿。
安谨言忍了一阵,终于开口:“吃饭时,腿别抖。”
唐钊的腿突然停下,他想到了每次短暂的相聚,他们两个吃饭时,有事说到开心的事情或者做了什么错事,唐钊就刷宝一样,盘起腿,一边撒娇一边抖动着,边跟安谨言讲好笑的事情逗她乐。但每次都被安谨言一筷子打在腿上。
“石头,你能不能别抖了?”
“你这习惯,放我家,我妈得一天打你三顿。”
“男抖贫,女抖贱,没听过吗?”
“勿践阈,勿跛倚;勿箕踞,勿摇髀,小孩子学弟子规,你都不知道吗?”
那时安谨言把他随性的小缺点都一点一点改过来,拿着她家的规矩,他乐呵呵的改正,期待着哪一天一起去面对家长。
现在他不敢期待,安谨言简单的一句话,他就乖乖的停下了抖动。
吃完饭,他们回去的路上,安谨言漫不经心般地问了一句:“不舒服吗?”
唐钊也看着前方,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安谨言继续问:“刚才吃饭的时候,你的反应不对,怎么回事?”
唐钊的心漏跳了一拍,他不知道安谨言发现了什么,但有些需要坦白的事情,现在绝对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他目光深了深,只说:“我怕周围有人会突然窜出来。”
安谨言回到家时,刘敏和安慎行正在客厅精神奕奕的聊天。
刘敏正在给安慎行讲她医院里,手术的惊险刺激和病房里的悲欢离合。他们聊得投入,安谨言在进门处站了好一会,他俩才发现,一转头被吓了一跳。
刘敏看着安谨言一身狼狈:“谨言,你这是下河采藕还是抓鱼了,怎么搞得浑身湿透,要感冒的。”
安谨言没有回答,还在回忆刚才刘敏讲的心脏手术的紧张与危险。
“谨言,你最近不太对劲。”刘敏小心的看了眼安谨言的脸色,“跟文岚山分手后,就状态不对,怎么回事?”
“姐,你跟文大哥分手了?”安慎行被这个消息吓的喊了出来。
安谨言现在的状态可以用失恋来解释,唐钊的事情自己还没有理顺,她下意识的不想提起唐钊。
她继续沉默。
刘敏不是想探听安谨言的隐私,但是安谨言现在的样子。跟六年前得知她男友的去世时的一模一样。
整个人失魂落魄,远远的看着就像一个游魂,毫无生机。
刘敏不好再问,拿着浴巾地给她,“你要是还想着文岚山,要不我去说说,两人在一起,哪有不分手几次的,都是情侣间的情趣,有时候不能当真。”
安谨言疑惑的看着刘敏,“什么?”
刘敏看安谨言对文岚山名字免疫一样的反应,就知道了她猜错了,安谨言现在的状态不是跟文岚山分手造成的。
“姐,谁欺负你了,我去揍他,给你出气。”安慎行看着安谨言的样子也心疼的厉害。
安谨言默默的抓紧浴巾,两眼无神,“豪车富二代。”
刘敏和安慎行看着安谨言还能开玩笑,以为最近工作压力大,就没好意思再追问,让安谨言赶紧去洗澡,两人又开始八卦医院里的小故事。
安谨言走进浴室,倚在门上,静静的听着刘敏的声音。当听到安谨言又开始说心内科的手术时,她突然打开门,突兀的插话:“小敏,你说...”
被打断的刘敏和安慎行,吃惊的看着安谨言:“啊?”
安谨言继续问:“心脏畸形手术矫正,很危险吗?”
刘敏和安慎行怎么也没想到,失魂落魄回家的安谨言,居然对他们医院的八卦有兴趣,有点想笑,看着安谨言认真等待回答的眼神,就回答她:“手术吗,都会有意外,不过矫正手术已经很成熟了,成功率挺高的。不过...”
“不过什么?”
“呃...”被安谨言强大的求知欲惊到的刘敏,立马认真的回答:“不过,矫正手术后要好好保养身体,如果因为各种原因需要做第二次手术,全球来说,成功率都特别低,即使成功了,后期的身体大概率也废了。”
安谨言的心脏,剧烈的跳动。
她听到“废了”这两个字,感觉呼吸都不畅快。
她还想问,后期怎么保养,但对上刘敏疑惑的眼神,她才发现自己现在在刘敏和弟弟眼中像一个被夺舍的疯子吧,
安谨言默默的退回到浴室。
刘敏吞了下口水,望着安慎行:“你姐姐,没事吧?”
安慎行挠挠后脑勺:“挺好的呀,我也正想问呢。”
刘敏一脸懵的看看安慎行,又望望浴室方向。无奈的摇摇头,心里默默的想“真是亲姐弟。”
安谨言洗完澡出来时,刘敏已经回家了,安慎行也准备休息。
外面秋雨淅淅沥沥,房间安静温暖。
安谨言坐在床上,打开电脑,搜了一下:瑞士唐。除了各色的糖果广告,没有有价值的信息。
安谨言突然低声笑出了声音。删除三个字,安谨言认真思考了一下,脑子里闪过唐钊那句“我怕我挺不过来,你再难受一次”。
手指飞快打下:心脏矫正手术二次。
等待页面跳转的那一秒,安谨言的心脏漏跳了一下,因为紧张导致那一刻胸腔里空落落的,感觉不到心脏的存在。
安谨言紧紧的盯着搜索页面,各种信息扑面而来,千奇百怪的杂糅在一起,像潘多拉魔盒的盖子被打开,黑夜中电脑屏上的这束光,把安谨言紧紧的绑在了这里,一条接着一条的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