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的颤抖后，向云忽然冷静下来。
    不是害怕，而是某些奇怪地情绪，随着一些往事在心头浮现。
    那就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还没有被叶颖的父亲找到，九岁的他跟着母亲在南方的一个贫民窟里讨生活。母亲柔弱，又是大家小姐，没什么生活能力，努力地打工也赚不到钱，反而经常被克扣。无奈之下，他一个小孩也在外面讨生活，说白了就是偷鸡摸狗，或者捡些破烂，拿去换钱。
    可是他也不是什么壮硕的体格，体格瘦小的他总是被一些小混混围上或者被事主堵住，被迫将手里那些微薄的东西吐出来。
    他也曾反抗过，拿起手边任何可用的东西反抗。可结果通常都是被痛打一顿，然后东西被拿走。那时候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也和此时的童浩类似。但即使是那时九岁的向云，也未曾向任何人屈服过，更何况现在！
    “你比我强壮，并不代表一切，”向云心里默默地想，“我不是九岁，我也有你没有的东西。而那些东西，足以打倒你这样的莽夫！”
    童浩没有立刻冲上来，而是像戏耍耗子的猫一样，围着向云不停地转圈，像是在有意施加压力。向云不停地原地转着圈子，同时悄悄地用一些不起眼的动作熟悉着手里这个破烂。
    左手的手锤被换成了对器材机枪，这个挺好，且对整体性能没有太大影响，反而有所增强。
    右手手锤，正常。
    各个关节的活动灵敏度和反应速度，有些慢，但是可以通过提前量来解决，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没有了胸甲和背甲是个比较大的问题，他将直接暴露在对方的攻击下。不过面对牛头蜂，即使胸甲和背甲完好也没用，这个忽问题略。
    推进器，双肩双脚和腰部的六台主推进器，五台完好，右脚的已经不能使用。
    然后就是最大的问题，平衡系统。
    这台装甲的平衡系统接近完全损坏，刚才他弹出来的姿态其实很稳，却依然晃悠了好几下，几乎扭伤了腰。
    不过多少还是有些效果的，否则他这样的体格，靠腰力可稳不住这台几百公斤的机甲。
    “有效就行，最多就是多适应几次，”向云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我对这东西的熟悉程度肯定比他强，而且他的那个轮滑装置是最大的败笔，看似更灵活，其实丧失了很多机动性，可以！”
    童浩还在绕着向云不停地转圈，嘴里不停地嘲笑。向云却已经拿定了主意，稍稍放低了重心，做好了开战的准备。不自觉的，他的眼神变得如同鹰隼一般锐利。
    即使考量良久，他也不敢掉以轻心。虽说装甲本身未必有多大差距，但是对方最大的优势，是武器！
    要更近一点，这样他就不敢随意使用牛头蜂了！
    向云死死盯着童浩移动的身形，像是非常紧张的样子，其实是在等童浩注意力分散的一刻。
    是的，他已经找到了胜机，只是需要等待。
    几秒钟后，嘲笑着向云的童浩半个圈子转尽，转身，回头。
    就是现在！
    童浩显然是完全看不起向云的，他居然是向后转身！这样一来他有近半秒的时间是背对着向云。向云等的就是这个时刻，在童浩视线转回的一瞬，所有推进器同时全力发动，身子微侧，向着童浩直扑过去！
    童浩完全没想到向云敢于主动攻击。双方距离本就只有二十多米，向云这一下来的突然，童浩扭转身子再反应过来，向云已经扑到身前四五米处。
    不过童浩也是身经百战之人，这样一个突袭不至于吓到他。他发动调整姿态的反向推动器，整个人飞快地向后退出。虽然调整姿态的推进器功率不大，并没能快过主推进器，但配合脚下的轮滑，至少帮他争取到了两三秒的时间。
    这就够了。后退中的童浩左肩的箱式机炮对准了向云，立刻发射！
    闪！
    童浩开枪的同时向云猛地向下俯身，呼啸声贴着他的头皮掠过。向云再次加速，距离童浩的距离更近了一些，童浩肩头的箱式机炮已经无法再次向下了。
    救了向云的不是反应，而是他的判断。童浩肩头的两边一边是牛头蜂的发射器，另一边则是一台小型箱式机炮。被他突近后童浩无法使用牛头蜂，否则他自己也会重伤，如此一来他能用的便只有机炮。所以向云一开始就死死盯着那台机炮，在机炮开始调整位置的同时便已经全力前突，彻底躲入了机炮的射击死角。
    向云心中暗喜。双方现在的距离，牛头蜂距离太近，使用后同归于尽的几率无限接近百分之百；而童浩挂载在肩头的机炮已因角度问题无法射击，但他的却可以！
    且不说他现在身在低位角度合适，就算是高位，他这幅破烂装甲的唯一武器——那柄反器材机枪也是安装在手上的，任何角度都可以射击！而且现在两人距离是四五米，但是他的枪，距离童浩的胸膛只有一米！
    向云的嘴角真的露出了微笑。毕竟这个距离，就算他完全没有操作过机甲，也绝对可以命中！
    射击钮按下，子弹喷薄而出。
    打空了！
    就在向云按下按钮的同时，童浩忽然向前冲出。短短几米的距离转瞬即至，就在这扎眼都来不及的时间里，童浩居然前冲的同时用机械臂架住了向云的枪管，然后向上推起！
    喷薄而出的子弹飞向半空，向云安装着机枪的左手被童浩高高地托起起，完全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向云全力挥动右手，手锤砸向童浩的左腰。那个位置只有一层轻薄的钢板防护，手锤的强度足以破开。
    但是没用。左手的手锤再次被童浩格住，再加上他这套残破的机甲动力也比不上童浩，被强行推着向后。
    “看不出来，还有些想法！”后退的几秒钟时间里，童浩藏在透明头盔后面的脸上满是狞笑，“不过我说过了，你这样的废物，不适合呆在这里！陆康那家伙，看错了！”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发力，竟然将向云连着机甲整个甩起来，然后向身后扔出。向云跟着几百公斤的机甲飞上几米高的空中，然后向着地面摔落。
    这次向云没有慌张，被甩飞的时候他就开始飞快地调整空中姿态，落地之前已经调整完毕。短短两三秒钟的时间后向云再次落地，但是没有摔倒。
    “咔嚓”一声，伴随着零件的掉落声。虽然没有摔倒，但失去了推进器的右脚没有缓冲，三根主骨架有两根在落地的瞬间折断，这条腿甲已经完全没用了。
    向云没有慌张。他死死盯着扑过来的童浩，心里飞快地计算着。
    在他飞起的同时，童浩已经转身再次冲向他的落点，此时双方的距离只剩下不到四十米。这样的距离再参考童浩冲过来的速度，可以确定他并无发射牛头蜂的意思，看来只是想近距离虐菜。
    这看起来是一个极不理智的决定，但看台上却响起了欢呼声，显然童浩这样的举动让人们觉得很刺激。
    “那就让你更刺激一点吧！”向云心里冷笑一声，甚至有几分兴奋。
    “斗兽场上，你就是杀了他也没关系。”
    “先活下去，再说其他。”
    陆康和侯杰说过的话犹在耳边，他的机会居然已经出现了！
    将场外的欢呼声完全抛开，向云稍稍压低身形，做好了扑击的准备。
    双方距离很近，按照童浩的速度，两秒不到就能冲过来。向云眼睛死死地盯着童浩脚下的轮滑，集中精神估算着距离。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剩下的五个主推进器同时全力喷射，向云陡然将身形俯到最低，向着童浩全速冲去。他的右腿此时已经从腿甲中脱出，紧紧贴着左腿腿甲，同时努力保持着平衡。
    十米的距离，双方的相对时速，超过一百三十！
    看台上大片的惊呼声响起，向云带着他的机甲侧旋着从童浩的左侧飞了出去，右腿孤零零地在空中甩动，右腿腿甲早已不见，裤腿都被完全绞碎了。
    那条右腿腿甲在此刻在童浩脚下，被轮滑绞成了大量的碎片四散飞溅，飞溅的碎片中童浩脚下的轮滑转眼就被卡住，巨大的惯性下，童浩也整个飞到了半空。只是此时的他距离场地边缘的看台护壁实在太近，在没反应过来之前就狠狠地拍在了墙上。
    而此时的向云，在空中调整好了姿态，以左腿和右手为支撑斜着落地，然后借着惯性在地上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看着童浩从铁壁上摔落，向云没有停下脚步。他就那么斜撑着向着正在坠地的童浩冲过去。
    童浩的机甲几乎是完好的，对头部和胸部的保护都很到位。这一撞也许会让他眩晕，但失去意识则未必！
    如向云所料，从铁壁上软趴趴摔落的童浩，三四秒后便微微一动，然后艰难地坐了起来，仰天怒吼一声：“垃圾！狗东西！你死定了！”
    “啪嗒！”
    一声轻微的声音从耳侧传来，童浩疯狂爬起的动作立刻停住了。他保持着爬起一半的动作，却不敢再动。
    那一声轻微的响动，一般人也许不会在意，但对于他来说是特别的。
    金属敲击在22号合金上的声音。
    22号合金，也是大灾难前的一种新型合金材料。比重小，耐高温，耐腐蚀，只是强度比钛合金低一些。但是因为它的成本比钛合金低廉了太多，所以也被大量应用。这东西有一个特点，就是虽然是金属，但是表面有一定的弹性，敲击的声音介于金属和橡胶之间，稍有些沉闷。
    在他的身上，有且仅有一件东西，是这种材料制作的，就是肩头挂在的牛头蜂发射器！
    “别动！”向云努力保持着身体的稳定，将左手的反器材机枪顶在了牛头蜂的箱式发射器顶部，“不想我打爆它的话！”
    “你敢吗？”童浩狠狠地喘息几声，忽然嘿嘿一笑，“和平年代的人，我猜你没杀过人吧？”
    “你可能想错了一些事，”向云冷冷地说道，“我是和平时代的人没错，不过这样的环境，我未必没有经历过！”
    “嘿嘿嘿嘿！”身处绝境，童浩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反而依旧带着几分暴虐的意味，“可我就是想赌一下呢！”
    “我还是建议你认输，”向云将枪管又向前顶了顶，“以你现在的身位和你的机甲性能，就算计算好最佳角度，想要将发射箱偏离开我的枪口，也需要零点六秒钟。而我的手指和神经都处于紧绷状态，从应激到发射不会超过零点四秒。还要试吗？”
    “小子，我也给你个建议，”童浩低笑道，“也许你经历过类似的环境，不过那还是和平时代的恶劣环境。那个年代再恶劣的环境，也不可能会让你像现在一样，随意……杀人！”
    “杀人”两字出口，向云立刻发现了童浩的肩膀有一个微小的耸动。来不及细想之下，立刻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对器材机枪只连射三发就被强行推开，心知不妙的向云立刻发动所有向后的推进器，全力后退。可惜他的速度本来就不如童浩，再加上眼下是一个侧身斜躺的奇怪姿势，只退后了几米就被童浩追上，然后腹部被重重地踢了一脚，再借着自己的推进器，直飞到三十米开外。
    童浩此时已经再次站定。他脚下的轮滑只是自己焊上去的，动力只来源于脚部的推进器。刚刚两人的碰撞中轮滑被完全卡住，再与铁壁对撞之后，早已摇摇欲坠。抢回上风的童浩咬着牙，在地上斜踹两下将轮滑去掉，大步向着向云跨出几步。
    “狗东西，今天不把你拆成十八块，消不了我心头只恨！”
    童浩站着不动，冷冷地盯着向云，肩头的箱式机炮已经在调整位置：“我说过的，你今天活不了！”
    向云被踹出后一直没动，全身都是冷汗。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动不了。
    他的机甲根本没有胸甲，童浩那带着巨大冲击的一脚直接命中了他的小腹。此时他只觉得全身剧痛，也不知有没有骨头断掉。
    只是他现在全无畏惧之意。侧躺在地上和童浩对视的他，忽然伸出舌头舔舔嘴角的血迹，脸上挤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面对这个笑容，整日刀头舔血的童浩也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他不再犹豫，手指微动，直接按下了发射钮。
    “咔咔！”
    童浩一惊，扭头看向肩头的机炮。
    “别看了，”向云淡淡地说道，“你以为我刚才的那三枪，是随便开的吗？”
    童浩心头一凉，随即狠狠地瞪向向云。向云却没理他，自顾说了下去：“这种箱式机炮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过度追求载弹量，子弹传送带被设置在了外皮内侧而且极其脆弱。而它的外皮，因为要减轻质量，其实也是很脆弱的！”
    “是你自己选择的！”童浩只愣了片刻，便狞笑起来，“机炮还能给你留点渣滓，现在，你什么也别想剩下了！”
    “我建议你不要试了，”向云低笑一声，“纳米火药的稳定性其实是不太好的，所以设计者们将它设计成只有撞针激发的模式，其目的是为了保护发射者。可你知不知道，纳米炸药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需要多久时间能够燃烧起来？”
    “我管你！别以为说些文绉绉的话，就能唬住我！”
    童浩怒喝一声，猛力按下发射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