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城里最危险的对方，危险程度不亚于外面的任何一处险地。”林英的语气中也难得正经，“你应该知道，现在存活下来的城市都是当年超级城市计划的成员吧？”
    向云点点头。林英接下来要说的，他其实也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
    超级城市计划，那是他出生前的事情了。在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入侵后，在后世有魔王之称的人物主导了这次人口大集中的计划，西原市也是这个计划的成员城市之一。这个计划的最终目的是为人类建造两千座大型的有封闭护罩的城市，保证人类在再一次有可能的大型入侵时不至于损伤过重。
    在当时的计划里，这两千座超级城市如果建成，足以容纳当时所有的人类。而建造这些城市的基础，是便是由魔王主导开发的超级材料零号合金和超级电池。
    但是这个计划只持续了六年便被放弃，参与计划的两千座大型城市最终只有一半完成了城市外层护罩的施工便戛然而止。虽然以魔王为首的主导者们一再强调计划的可行性，但人类依旧在巨大的投入面前望而却步。最终这些建好护罩的城市也只是将护罩当做一个旅游景点来维护。
    事实上，即使在计划持续的六年中，人们对这个超级工程的必要性也一直在置疑。“灭绝级的入侵有一次就够了，怎么可能那么频繁？”这样的呼声一直很高，而且支持者越来越多。再加上超级城市的建设费用投入巨大，达到会对整个人类社会的生活水平造成影响，计划终于没能继续坚持下去。
    而计划的主导者们，被越来越多的人冠以“野心家”的名号，各种各样的阴谋论充斥着各种媒体，最终这些主导者们几乎都成了过街老鼠，成了妄图拖慢人类文明进程的阴谋家。
    最终魔王和他的追随者们愤而离开地球，带走了地球上唯一的一座已经建成的超级城市——那座被称为“新世界”的巨型城市。人类回归了正常的生活，那些城市的护罩最终沦为了旅游景点。
    转眼间魔王离开世界已经四十年，人类终究没有遭遇过再次入侵，连像样点的天灾都没有。在无数人用无数种方式嘲笑着魔王和他的追随者们的杞人忧天的时候，大灾难真的来了。
    没有后悔的机会。巨大的彩色火流在几天内席卷全球，世界瞬间变为炼狱。能活下来的人百不足一，大多都是在特定的环境中存活下来的，毕竟虽然超级城市计划没有执行，但零号合金的利用率还是挺高的。
    即便是有护罩的城市，也并没有完全幸免于难。入口关闭需要时间，无孔不入的火流裹挟着核爆炸的辐射物质也依然大量涌入了城市。
    更少的量没有带给人们多少幸运。高温在短时间便散去了，但火流带来的各种污染却没有多少人逃过。也正因为如此，数量惊人的死者之外，人类中出现了大量的变异者，但更多的还是变异失败的人。
    变异完全失败的，成为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危险怪物，虽然还基本保持着人的外形，但早已是六亲不认的怪物。这些东西，被人们称作“伪人”，是比传说中的丧尸还要危险的存在。
    但还有一些人，他们获得了变异的能力，也保持着人的外形，但是身体的变异太过严重，某些特征上已经完全失去的人的特征，那就是林英口中的“半人。”
    这些也是这个社会里地位极低的存在。别说是上层人，连平民们也一边畏惧着一边排斥着。他们以人类之心存在与这个城市，却完全没有人肯承认他们作为人的地位。
    “可这和超级城市计划有什么关系吗？”这些记忆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总不至于在超级城市里再建一座城中城吧？”
    “当然不会。”林英的声音也有些沉闷起来，“可你就没有想过，那些比变异者还多的伪人，去哪里了？”
    短暂的思考后，向云悚然色变。
    在这样的情景下，林英话里的意思并不难猜。向云抬头看了看那比城市外围的戍卫墙还要高的高墙，凉意从脚底一直涌到后脑，然后头皮一阵发麻。
    “当年对于伪人的驱赶可不容易，用了近十年的时间，一边建筑高墙一边驱赶，死了无数的人。西原市灾难前的人口有接近一千万，灾难后剩下的是接近四百万。可完成驱赶后，人数只剩了现在的一百多万。”林英说，“赵长安虽然不是个东西，但这件事上，我还是佩服他的。”
    向云默然。他现在没有心思考虑赵长安的人品，他关心的只是刚才看到的那个白发人。
    “你……”林英刚说了一个字，向云忽然向旁边走出几步，伸手在左手的手腕处按了一下。
    一个小小的蓝色全息投射屏出现，向云再伸手在投射屏上的某处点了一下。
    微不可察的嗡鸣声中，一对半透明的飞翼在向云背后展开。飞翼翼展极近六米，宽度接近一米五，张开的形状和蝠翼有些相像，末端和背后总共带着八个推进器。飞翼展开的同时，所有推进器全部打开，向云转眼浮在了半空。
    “我上去看一下，马上下来。”向云低声说，“你先别用这个，多练练再说。”
    林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头便伸手按出了投射屏，摆弄起来。
    低啸声响起，向云如火箭般向上蹿去，转眼便飞到了高墙的上空。当初做出来的时候他便亲身测试过，所以这个东西的操作对他来说不难。在超级电池的支持下，飞翼的飞行能力并不比机甲上的飞翼差多少，向云只觉得自己轻盈如飞鸟。
    身形在半空微微摇晃几下，向云稳住了身形，朝着墙内的地面看去。
    一片废墟。
    高墙之内广阔的土地上，只有少量零星的不太完整的建筑，到处都是焦黑的废墟，各种机甲和战车的残骸随处可见，可以想见当初驱赶的战斗有多么激烈。
    从高处看下去，向云并没有看到有多少活动的东西，只是零星的有几个活动的怪物在游荡，远远看去，隐约地有一些人的形状。
    “这就是伪人吗……”向云喃喃自语一句，背后的飞翼展动，缓缓地向下落去。
    他的目标是视线之内保存最完整的一处建筑，是一幢占地面积巨大的十层建筑，有围墙围起来的巨大庭院，看外形像是医院。这幢建筑上除了大部分门窗损坏以外，主要结构基本全无问题。
    这片区域显然经历了无数的战火，能保存这么完好的建筑，只怕是全零号合金建造的也说不定。可是这座建筑身处高墙之内，却完全没有被人为拆毁的痕迹，其中的危险可以想象。
    否则在零号合金已经完全无法生产的现在，这样数量庞大的零号合金，怎么可能被就这么放过？
    但向云对此没有在意。零号合金的甲衣以及皮下装甲固然是底气，更重要的，是这座建筑让他有些熟悉的感觉。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就将这里选作了目标。
    他没有选择直接进入庭院，而是降落在了庭院的大门前。大门侧柱上有一块焦黑的牌子，看上去没有损坏，只是被烟灰给覆盖了。
    向云伸出手去，将牌子上的灰尘用力擦去。恢复了一些本色的牌子上，蚀刻的字体显露出来。
    枫叶医院。
    向云记起来了，为什么这么熟悉。
    这是叶颖的父亲投资建设的一座医院，只是后来更换了经营者，所以他们很少来这里，但终究是来过的。而且当时为了响应超级城市计划，这座城市也全部用了零号合金来建设，内部设施包括基础和地下停车场都是如此，整个医院大楼建设得如同堡垒一般。
    只是现在看来，这座医院恐怕是成为了伪人们的堡垒，必然是这片危险区域里中更危险的存在。
    可向云终究按捺不住，迈开步子，从敞开着的大门走入庭院，沿着还算完整的道路向大楼门厅走去。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隐约的嘶叫声，听起来无比怪异，庭院内却是异常安静。
    保护罩之内的城市本就没风，厚实的高墙又再次隔绝了外部的声音，此时整个庭院里只有向云自己的脚步声。
    但向云不敢放松。此处十有八九是极其危险的地方，虽然没有声音，但谁知道暗处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
    大楼的门厅越来越近，向云也越来越紧张，紧张之中还带着莫名的期待。他现在非常期待着那个白发人的出现。
    “咔！”
    一声轻微的脆响在脚下响起。向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愣住了。
    那是一个样式有些奇怪的金属发卡，看上去像个小火炬，可是火炬的下方却是一只向反方向五指张开的手。
    向云的呼吸急促起来。
    这个东西对他来说太熟悉了。当初九岁的他和母亲被从贫民窟带出来的时候，叶颖的头上就戴着这么个东西，据说是她的父亲亲手给她做的。后来坏掉以后，已经进入研究所的向云用零号合金又做了一个。
    “这下不用担心被损坏了。”
    这是当时向云将这个东西交给叶颖时说的话。而叶颖的回答他也没有忘记：“万一我弄丢了怎么办？”
    “那就再做一个呗！”
    这话当时向云没说，但百年之后也依旧记得。可如今东西在这里，人呢？
    片刻的恍惚后，向云警惕地向周围扫视一圈，俯身去将发卡捡起。
    风声陡起。
    不只是风声，伴随着风声还有无数沉闷的喘息声，如同饥饿的猛兽。而其中最近的一个，就来自向云背后，从声音判断，距离不超过五米！
    向云猛地前扑。借助脚上的弹跳装置，这一扑直接扑出了近十米。紧接着身后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至少有十几击落空击打在地上，发出的居然是金属的敲击声。
    “有敌人？”向云心里微微一惊。无论变异得多严重，他也不相信靠着肉体能发出这样的声音；而作为完全失去理智的人，他也不相信伪人们能使用武器。
    这让他心里的警惕心更重，落地后毫不犹豫，背后的飞翼半张，电磁枪、电击枪全部激活，甚至备用的纳米短刀都握在了手里。等到转过身来，向云已经全副武装。
    然后他呆住了。
    醒来两个月了，他也见过不少的变异者。林英宗白云且不说，格斗中遇到的变异者也不再少数，虽然级别多数不高。可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所谓的变异，对于人类来说有多大的影响。
    他刚刚站着的地方，聚集着十几头一人多高的怪物，显然就是所谓的伪人。
    只有站在远处，这些东西才能勉强看出一点人形。而在近距离看去，它们早已完全失去了人的样子。
    皮肤是铁灰的颜色，体型仿佛是地下掩埋了很久的僵尸。神情呆滞，只有一对闪烁着红光的瞳孔流露着凶狠和贪婪。
    这是它们仅有的相同点。在此之外，它们每一个的体型都有差异。有手臂极长的，有腿关节反弯如同野兽的，有长者长长的铁灰色犬齿的，甚至有几个前臂已经完全没有了“手”的概念，而是长度足有尺余的五把细长的尖刀。
    向云立刻推翻了“有敌人”的想法，或者说，所谓的敌人，就是眼前这些诡异的伪人。一次扑空的它们显然没有放弃，向云转身的同时，它们已经再次朝着向云扑上来。
    而向云要面对的，也远远不止面前这十几头。刚刚转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扫了一圈，大楼的门厅之内、破损的窗口正有更多的伪人钻出来。
    向云毫不犹豫地展翼。
    刚刚闪开的地方，被那十几只伪人生生砸出了几个不小的坑。初步判断，这些东西的力量至少和不使用飞羽的林英接近。虽然尚且无法判断它们的身体强度，但向云也不敢轻易去赌。他的决定是先行闪避，再伺机反击或潜入。
    飞翼的推进器开启，向云的身形瞬间上升了十几米。在他脚下的地面，密密麻麻地影子闪动，转眼间聚集的伪人已经达到了上百头，而在数量众多的窗口处和庭院的各个角落，还有伪人在陆续地冲出来来。
    向云微微叹了口气。这样的数量，已经完全没有寻找的机会了。他猜到了这个医院会很危险，但也没想过这里聚集的伪人会有这么多，这座医院仿佛一个巨型的蚁巢！
    他不再关心地面的情况。这显然不是凭他一人可以闯入的。想要进入这里，他还需要漫长的时间来做准备。
    “也许……应该组织一支大型的探险队吧？”念头在心底闪过，向云狠狠地握一下手心的那个发卡，然后将其装好。
    飞翼的推进器展动，向云的身形开始上升。
    “啊——快闪开快闪开！”尖叫声忽然从高处传来。
    向云愕然抬头，还没怎么看清楚，就间眼前一个黑影越来越大，转眼和他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