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9章 可叹可怜可怕(超大杯)
作者:想吃红烧排骨   怪谈收容中心最新章节     
    “又下雨了,孩子他妈,你收衣服了吗?”
    “废话,你不洗就别那么多事,但凡能多帮我干点家务活…小宝,别把头伸出去被雨淋,会感冒的。”
    “不要不要。”被父母挡在伞下的孩子又把脑袋伸了出去,“淋雨好玩。”
    “你这孩子!淋雨会感冒!感冒会死的!”父亲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他吓唬着小孩。
    “那哥哥呢?”小孩指了指不远处路过的少年,雨水正顺着黑袍往下滴。
    孩子的父母同样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少年。
    因为打伞太麻烦了,我就只有一条胳膊能动啊。王锦在心里嘀咕。
    他摘下兜帽,用毁容的脸对小孩露出温柔的笑容,“没关系,因为哥哥已经死了哦。”
    话音刚落,小孩哇一声哭了出来,边尖叫边把脑袋往父母怀里缩。
    女人用看精神病的表情看着王锦,孩子的父亲则拼命憋笑。
    无奈地耸耸肩,王锦迈开步子,到了一处很普通的房子面前。
    看到那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他叹了口气。
    他们想找个安静地方独处倒也正常,可为什么要…带上我?
    “你来了。”犀鸟微微点头,跟他一起走在女人身后。
    王锦笑笑,没有回应。
    犀鸟身上剩下的价值不多了,鲍勃这个身份也用到了尾声。
    他其实完全可以无视这次邀请,或者干脆摊牌,给犀鸟来个背刺。
    可王锦没这么干,比起稳妥的应对,他选择了最激进,风险最高的方法。
    风险最高,回报也最高。
    当然,这样做需要有一个大前提。
    王锦知道,不管在前方等着的是拉拢,引诱,还是埋伏,他都能全身而退。
    这是对自己债主的信任,简称自信。
    就算宇现在摔杯为号,两边窜出几十个刀斧手,
    只要王锦喊一声阿尔帕斯,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在彻底跟断肢之神闹翻之前,欠债的才是大爷。
    “我想着也该把这些告诉你,鲍勃,毕竟我们认识很久了。”女人没回过头,她推开房门,轻笑着跟王锦打趣。
    “是啊。”王锦点点头。
    他知道女人认出自己了,故意说出这些近乎胡扯的话是在试探。
    当然,从某个角度来讲,女人也确实认识自己挺久了,她或许为这一天谋划了很多。
    王锦转头看看犀鸟,他从头到尾一直在沉默,什么都没说。
    “这家伙一副被污染的样子啊。”动物园凑了过去,五官仿佛融化的泥人那样在脸上流动,血红的眼睛认真盯着犀鸟。
    “哈哈…你说外面那个犀鸟能想到这种情况吗?”盛宴人影的手掌穿过犀鸟脑袋晃了晃,“都这样了,就算他有后手也不可能奏效,这女人不简单。”
    王锦看了看自己的幻觉,没多说什么。
    屋子并不是单独被建出来的,里面有人在生活。
    发现主教来了之后,那正在吃饭的三口之家同时站起身,行了一礼便向后退去。
    男人主动走上前来,拿起桌上的餐刀抹向自己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逐渐填满了地板上的凹槽,呈现出诡异的阵图。
    污染涌起,阵图消失,墙壁向后缩去,露出另一片空间。
    从外面看,这片空间已经远远超出屋子的范围,甚至挡住了街道,跟不远处那水果摊撞了个正着。
    可它偏偏就在屋子的范围内,并没有跟任何东西产生交互。
    主教迈步走了进去,空间开始扭曲,螺旋楼梯在她脚下展开,一个个火把凭空出现在墙壁上。
    王锦回头看了看呆站在原地的女人跟孩子,跟着主教继续往下走,越走越深。
    就在他怀疑这鬼地方压根没有底的时候,楼梯突然一缩,他们踏上了地面。
    主教低声颂念着什么,正中间的砖石缓缓升起,展露出上面的书卷。
    灯光昏暗,王锦看不清它到底长什么样子。
    可他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创造出白鼠的禁忌书卷。
    女人转过头,看着王锦。
    “我在这本书上学到了很多知识,比如你很强,跟你作对大概率会死。”
    “所以能趁着一切还可以挽回的时候,听我说几句吗。”
    “那本书没告诉你么,跟杀了我比起来,说服我要更加困难。”王锦手指轻轻敲打着大腿外侧,感受着刀柄跟指尖碰撞。
    可他没再说话,也没拒绝。
    女人感激地看了王锦一眼,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你们人类有句话说的很对,无知是福。”
    “知识是种诅咒。随着智慧的成长,这种诅咒会深入你的骨头,刻进你的骨髓,永远无法摆脱…我就是其中一个被诅咒者。”
    “什么都不懂的人最快乐,那时候的我有两个聪慧而可爱的女儿,还有忠诚强大的族群。”
    “我们捕猎男性,无论食欲还是情欲都能得到满足,这种野兽般的日子虽然单调混沌,却无比幸福。”
    “后来,这本书,也就是知识的诅咒。”女人叹了口气,“它无声无息地到来了。”
    “我尝试着用了一次,效果显着。”
    “伴随着智慧提升,我们逐渐意识到,女人不是只能被吃掉,还能抓回来当做劳动力。”
    “在这种惯例下,族群愈发繁荣,甚至有了衣物和市场。”
    “我这个做女王的不会多说什么,虽然这样的日子麻烦了许多,可大家过得更好了——当然,这就足够了,我不会再使用书卷。”
    “这份喜悦一直持续到她的到来,那个夺走我一切的女人,知更鸟。”
    “她注意到了这本书的价值,几次从我手中将它偷走,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提升族群的智力。”
    “我最担心的事来了,诅咒逐渐蔓延。”
    “我的族群有了‘求知欲’,她们开始主动渴求知识。”
    “而那个女人,趁机拉拢我的手下,亲信,甚至是…女儿。”
    “我斗不过她,毕竟在她眼里,我们只是一群随时可以利用的海克娜。”
    “渐渐的,我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少。”
    “族群以她为首,女儿私下里称她为母亲,那我算什么!”
    “那个肮脏,卑劣的人类!她为了自己的私欲,擅自让我的族群染上诅咒!”
    “更可悲的是,当我看到她们的笑脸时,向着族群和那女人倾泻怒火的想法,便怎么都提不起来了。”
    “我自己也被改变了,不再是那个茹毛饮血的怪物,而是被知识诅咒的可怜虫。”
    “我带着书偷偷离开了,想着重建一个独属于我的部族。”
    “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想法,但我希望你清楚。”主教深吸一口气,“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十恶不赦。”
    王锦静静听着,没有表态。
    同一件事用不同的角度来看,结果完全不一样。
    以女人的角度来看,确实是想要利用海克娜群的知更鸟鸠占鹊巢。
    而仅仅是拿着书逃跑,女人的处理方法确实算不上恶人。
    “在我一点点摸索这本书的用法时,我遇到了威尔康。”宇继续讲述。
    “他说带我去冒险,我讨厌人类,可我需要一个新的落脚点,于是登上了白船。”
    “没过多久我就到了这里,这座刚刚覆灭没多久的,建立在鲸背上的城市。”
    “在他们因为恐惧之神奔波逃命的时候,我没有半点紧张感,因为我不是人类。”女人指了指自己。
    “所以,我考虑的不是‘活下去’,而是‘就在这里落脚吧’。”
    “和阿尔帕斯达成交易后,我作为唯一保留着记忆的存在,进入了这条事相分支。”
    王锦没回应,他保持沉默,不置可否。
    犀鸟也没说话,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没在听。
    王锦的两次沉默似乎让女人的表达欲有所下降,她叹了口气,开始步入正题。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们脚下的生物是什么,那是一整头活的幽海鲸。”
    “它能在灵界,现实,幽海中随意穿梭,一睡就是几十上百年。跟这样强大而美丽的生物比起来,我们就像是朝生夕死的蜉蝣。”
    “很美吧?可它的苏醒就代表居民的灭亡,代表着整座镇子的消失。”
    “作为蜉蝣的我们,会因为它仅仅一个‘醒来’的动作,失去生命,未来,失去一切。”
    “你觉得这公平吗?这真的没问题吗?真的,能令人接受吗?”
    女人握了握纤细白嫩的手掌。
    “居民们唯一的活路就是杀死幽海鲸,让它逐渐腐烂成骸骨,这样鲸之港就会成为一座普普通通的港口。”
    “他们需要力量,能够撼动幽海鲸的力量。”
    “答案早在几十年前就有人想了出来,能够达成目标的只有‘神’。”
    “为此,宗教是必须的,实验也是必须的。”
    “那些孩子原本都是奴隶,或者家里养不起的累赘,是教会把他们买回来的,一分钱都没少。”
    “我们给他们吃穿,让他们稍微回报一下,很过分吗?”
    呼啦。
    女人轻轻挥手,砖石扭转,暴露出隐藏在远处的白鼠们。
    看到宇的那一刻,他们很热切地围了上来,呼唤着“母亲”。
    这一幕无比渗人,无数兽头人身的古怪生物脸上带着扭曲的笑容,红色的眼睛反射着火光。
    女人却很高兴,她一边说着“真乖”,一边拍打着白鼠的脑袋。
    “你看,鲸之港给了我新的孩子。”她眼中带着慈爱,声音轻柔。
    “我也深爱着这片土地,这片我和孩子们生存的土地。”
    “我命令教会盖了医院,学校,还会经常慰问老人,给孩子发礼物,让所有人的生活变好。”
    “接下来,我要帮他们活下去,距离杀死幽海鲸就差一步了。”
    女人转过头,认真望着少年的脸。
    “在成为敌人之前,请你以‘聪慧之人’的身份告诉我吧。”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长久的沉默。
    王锦平静地跟女人对视着。
    火把的昏暗光芒照射下,他的脸蒙上一层阴影。
    良久,他轻轻咧起嘴角,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间中回响,仿佛还有几个王锦在同时发笑。
    又过了一会儿,他逐渐平复心情,深吸一口气看着女人。
    “你最错的地方,就是让我来评判对错。”
    “什么?”主教愣了愣。
    “意思是,谁管你啊。”王锦活动了一下脖子,关节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我没兴趣当判官,从来都没有。”
    “我们的冲突点并不是‘你做错了’,而是‘你想杀我’。”
    “你努力把自己,把整个鲸之港都说成了受害者。可你别忘了,我在这之前可是快快乐乐地行驶在幽海上,是这座小镇一头撞上来的,还不让我们走。”
    “你想杀我,我就反过来杀掉你。这座小镇想杀我,我就把它摧毁。”
    “那些是非对错,我劝你别想的太细,没好处的——这是你想要的,作为‘聪慧之人’的答复。”
    “噗。”女人也低声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淡很美,眼中带着化不开的喜悦。
    “也就是说,我做的不全错?”
    “啧。”王锦动作一顿,撇了撇嘴。
    “确实不全错,哪怕好事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也不能将其否定。当然,这不影响我杀你。”
    “书上说你是个善良而聪慧的人,那么…你不会为难这些百姓吧?”女人并没有在意自己的下场,反而问出了这样的话。
    “那本书让你变得太聪明了。”王锦无奈地耸耸肩,“没错。”
    “那就足够了…我稍微做了一两件正确的事,百姓也很安全…”
    女人深吸一口气,对着王锦微微鞠躬。
    “谢谢。”
    再次抬起头时,那张美艳的脸上带起了决然与狡黠。
    “那么谈判破裂,我们从现在开始就是敌人了…王锦先生。”
    “果然啊,你这种一看就是坏女人的家伙不能小瞧。”望着逐渐消失的主教,王锦低声笑笑。
    嗡。
    这片独立的空间开始震动,刚才还围在女人身边喊母亲的白鼠们同时转过头,猩红的眼睛盯了过来。
    跟这些怪物散发的杀气比起来,另一道气息更加令人在意。
    “…王锦?王锦!”
    那是犀鸟的呢喃。
    女人刚才那些话他并没有听进去,唯独这个名字让他有了反应。
    犀鸟猛然抬起头,用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毁容的少年。
    “鲍勃,怎么回事?”
    “老兄…”王锦轻轻摇着头,准备坦白之后直接来一句阿尔帕斯。
    嘎吱,嘎吱,嘎吱!!
    无数拿着镰刀的手臂凭空出现,直接把王锦面前一小片白鼠清空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犀鸟怒吼着,单手掐着祈祷印,双目赤红。
    “她想让我把你也杀掉!你是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这个疯女人,疯女人!她这次可骗不了我!”
    “鲍勃,别担心,我们一起杀出去!”
    望着对自己伸出手的犀鸟,王锦叹了口气,后退一步。
    他确实可以顺着犀鸟的话往下说,白嫖这个苦力。
    可王锦不打算这么做。
    这样的犀鸟让他觉得可悲,利用对方,会让王锦心中有愧。
    “犀鸟,看着我。”
    王锦摘下兜帽,那张烧焦的脸上开始有肉芽蠕动,看起来分外骇人。
    很快,血肉愈合,皮肤生长,那白皙俊美的少年出现在犀鸟面前。
    “我就是王锦,那个海盗。”王锦面无表情。
    “来吧,杀了我,或者让我杀了你。”王锦随手按住扑过来的白鼠,猩红武装一用力,再把它丢到一边。
    “鲍勃…你在搞什么啊。”犀鸟的笑容无比勉强,“别开这种玩笑,你知道的,我是名侦探吕布,很多东西都分不清。”
    “你…你可是我唯一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了…”犀鸟的声音近乎哀求。
    王锦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
    白鼠逐渐扑上来撕咬他的身体,犀鸟在拼命用镰刀保护着他,可惜赶不上白鼠们的动作。
    渐渐的,王锦被淹没了。
    “跟你共事其实挺愉快的,老兄。”
    少年清淡的声音在空间中响起,紧接着,是句叹息般的呼唤。
    “阿尔帕斯。”
    刻在四肢上的印记逐渐散发出光芒,银色面具在王锦脸上一闪而过。
    无数条手臂齐刷刷地腾空而起,紧接着,是歪斜的双腿,以及倾倒下去的身体。
    还站着的人只剩下王锦了。
    脸上的银色面具并没有消失,他冰冷地瞥了一眼犀鸟,伸手划动。
    犀鸟断去的肢体重新归位,除去在寄生神国中丢掉的手臂以外,迅速完好如初。
    不仅如此。
    银面具再次伸手挥动,几条白鼠的胳膊落到犀鸟两肋,又迅速干瘪垂下,被衣服盖住。
    “心若浮萍般随风飘荡,永无归所,可叹,可叹,此乃残缺之人。”
    银面具感叹着,手掌在空中一划,金色面具便出现在他手中。
    他把金面具按在犀鸟脸上,看着倒映在其中的,戴着银面具的王锦。
    “唯恐破碎之身刺痛亲朋,故而蹉跎不前…可怜,可怜。此亦为残缺之人。”
    轰!
    火焰毫无征兆地在王锦身上燃烧起来,银面具隐约有了些融化的趋势。
    琥珀色的光芒在眼中轻轻闪烁,银面具的身体开始颤抖。
    紧接着,银面具的脸颊位置裂开一道口子,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往外钻。
    拿着薯片的手不知从何处探出,把那只眼睛轻轻盖住。
    “我看看,谁说我家眷者坏话?”
    充满敌意的气息在同时锁定了短暂占据王锦身体的银面具,这让他措不及防,口中念叨着的“可怜可叹”,也变成了“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