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被昏黄的光芒照亮，火焰从教皇的脚下散开，像是绽放的莲花。
    没被火焰拢住的阶梯正中，两伙人对峙着。
    “这就是…这就是神的旨意了！”教皇高声赞叹着。
    他不是第一次见证神迹。
    几个月前，沉寂许久的烈阳突然再次活跃，在梦中与他谈话，这是神的首次回应。
    从那时起，长久跪拜造成的伤痛便从他的身体中消失了。
    几个星期前，被王锦砸瘪脑袋的他并没有死去，而是得到了“审判日”的具体期限，这是神的第二次回应。
    他获得了又一次生命。
    而现在，就在刚刚，他下定决心用身体直面考验之时，神给了他力量。
    这可能是巧合吗？
    这怎么可能是巧合！
    毋庸置疑！自己是被神眷顾着，宠爱着的人！
    那多年不断的祈祷，那一次次的考验，自己全都经受住了！
    这就是神的旨意！
    “神让我用这股力量引导大家，恶人下地狱，善人上天堂！”
    教皇眼中闪烁着狂喜的光。
    “审判日，将由我来执行！”
    唰！
    在没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雨果如同雷霆般冲了出去，他怒目圆瞪，眼中满是红血丝。
    雨果同样具备烈阳的赐福，准确来说，那更像是诅咒。
    亲手烧死母亲带来的诅咒。
    不敢直视火焰的雨果，被他凝视的东西会因为高温迅速燃烧起来。
    所以他总是眯着眼睛。
    而现在，那双眼中的光芒从未如此炙热。
    雨果是冷静的性格，他缺乏勇气，就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在处刑室中尚且犹豫的剑，现在为何如此果断，毫不留情。
    他或许已经具备了迈出第一步的勇气。
    可惜，光凭勇气并不能击败旧日精心挑选，培养良久的眷属。
    “雨果…看来你也堕落了！”教皇皱起眉头。
    甚至不需要他动手，身后畸形卫队便飞扑而出，一拳将雨果打得倒飞出去，在地上翻滚几圈后不再动弹。
    “把小白交出来！”琼咬紧牙关，向前迈步。
    “那是不行的。”教皇望着怀里的女孩，“这个魔女是令高塔产生混乱的元凶。”
    “在人民面前对她施行火刑，展示神的胜利，这是我的使命！”
    “你们可比魔女恶心多了。”莲用力站直身体，眼中满是愤怒与倔强。
    他快要受够了，每次遇到这群家伙都被压制——
    凭什么？
    “糟糕啊…终究要干一场吗？”维克咽了口唾沫，“要是被家里知道就完蛋了…”
    为了救下被自己逮捕的前任上司，向着顶头上司拔剑，这是他做梦都没想过的经历。
    “你们居然…”教皇深吸一口气，“胆敢阻碍我们的神圣任务。”
    “我的弟子们，是不会对神的敌人有所宽容的。”
    嗒，嗒。
    畸形的男人迈开步子，被面罩挡住的脸只露出双眼，眸中闪烁着诡异的火光。
    他原本应该是消瘦的体型，可现在，那细长的身体上满是扭曲的肌肉，整个人不自然地拔高近乎一倍。
    这跟那些小妖精不是同一级别的敌人。莲几乎在瞬间就判断出了对方的强度。
    “你没问题吗？脸色很差啊！”维克看了看莲。
    “少废话…”
    轰！
    男人狂奔而出，恶狠狠地撞在几人合抱的大理石柱上，硬生生把它给撞断，高举过头。
    “什…什么？”维克瞪大眼睛。
    嗖！！
    石柱裹着狂风与火焰，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横砸而来。
    挡不住，打不开。
    “蹲下！！”
    莲咬紧牙关，双手合十猛然推出。
    冰山拔地而起凝成斜坡，石柱砸在上面猛然上滚，撞破墙壁飞了出去。
    ——
    “哇啊！”
    华生猛地闪过身子，石柱轰然落在她身侧，烟尘四起。
    “呼…还好…”她松了口气。
    咚！
    不大不小的石块恰到好处地落在华生头上，她抱住后脑勺蹲到一边，肉眼可见地沮丧起来。
    “黛薇，我最近好倒霉啊，为什么！”
    “我猜猜。”黛薇仰头思考几秒，“你最近和古德里安有过交集吗？”
    “阿瓦隆那时候远远碰到过一次，怎么了？”
    “噗…”黛薇无奈地揉了揉华生的银色长发，“节哀。”
    “喂…高塔发生什么了！？到底怎么了啊！”
    “塌了！”
    逐渐聚拢过来的人群指着头顶，议论声越来越大。
    ——
    “果然很强…呼…”莲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不行…这不是我能应付的对手。”维克喘着粗气。
    原本以为摆脱罪神的追杀就能安全，没想到情况直转而下。
    被抓住的伊丽莎白，生死未卜的雨果，面色苍白的莲，这种情况下，他们没有获胜的可能。
    沙…哗啦！
    土石猛地塌陷，站在边缘的琼瞪大眼睛，脚步一晃跌倒下去。
    被砸开的墙体下方就是万丈深渊。
    “琼姐姐！”
    阿鸩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她飞扑出去，抓住琼的手掌。
    她太轻了。
    女人拉倒了她，向着外侧不断拖拽。
    维克猛地丢下长剑，一手撑在墙壁的缺口处，一手拽住阿鸩后背的衣物。
    他同样失去了平衡。
    莲箭步冲了上去，死死扯住维克的后领。
    一个拽着一个，形成了脆弱的平衡。
    琼和阿鸩整个身体都在建筑外侧，一个脸朝上，一个头朝下。
    想要把她们同时拽起来并不容易，却也不是做不到。
    前提是他们身后没有那个畸形的男人。
    “喂！那家伙又开始举柱子了！”莲咬紧牙关。
    “别管了！赶紧拉她们上来吧！”维克用力向上扯，可惜他的臂力没强到那种程度。
    冷冽者也并非以力量见长的类型，被压制的莲放不出足以托起两个人的飓风。
    “琼姐姐…”阿鸩望着女人近在咫尺的脸。
    “阿鸩。”琼同样望着她。
    那样的目光刺痛了阿鸩的双眼，她移开眸子。
    很重…
    这就是琼的重量，自己现在紧握的，是琼的一整个生命。
    她的全部都掌握在自己手上。
    只要松开手…
    不，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阿鸩瞪大眼睛。
    她意识到这次的念头是由身体带动的，琼正在主动挣脱她的手。
    为…为什么…阿鸩瞪大眼睛。
    “维克！她们就拜托你了！”琼开始向下坠落。
    那头栗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衬托着她消瘦的脸。
    她的双手从紧握松开了，便成了向上托举的姿态。
    仿佛要把女孩们的整个生命，整个人生，全都举出这片暗无天日的泥潭。
    “快点逃吧！”琼的脸上没有恐惧，她的目光依旧无比坚定。
    “琼！！”维克大声吼着。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想松开的…阿鸩呆呆地望着尚有余温的指尖。
    “砸过来了！”雨果的声音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大理石柱的呼啸声。
    糟糕！
    维克在心中惊呼，汗毛瞬间竖起。
    躲不开，这样无论如何都躲不开！
    就在这走投无路的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维克听到身后那拽着自己的，名为莲的少年，发出了若有若无的，清淡的笑声。
    骑枪！抡砸！
    大理石柱瞬间粉碎，火焰与烟尘之中，少年再次举起双手。
    ——
    “真是个好女人啊。”
    琼睁开眼睛，听到耳边传来这样的话。
    她寻找着声音的来源，看到了身穿纯黑贵族衣裙的高大女人，还有一身运动服，面容娇美的银发姑娘。
    “果然…又有人砸到我头上。”华生耸耸肩，这次却并不沮丧，反而带着些计划成功的得意。
    “接住的话，就不会撞疼脑袋了。”她伸手比划着。
    黛薇无奈地看了华生一眼，略微俯下身子，望着琼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主动选择死亡呢？”
    “啊…！”琼猛然坐起身，她摆了摆手，“请别这样说，我没那么伟大。”
    “你看，我掉下来的地方，那里有个斜坡吧？”琼伸手指着头顶，“因为我想着不会直接掉到地面，如果那个斜顶刚好是用木头做的，跌落的势头就会减弱，我想自己最后只会摔断腿而已…”
    望着那过于高大的塔，琼有些后怕地摇摇头，“这样一看，果然有些乱来了。”
    “我当时想着，让大家活下去就只有这么做才行…倒是现在才开始打颤。”琼无奈地笑笑，伸手擦去冷汗。
    “但是，果然还是不行。”
    琼看了看四周，“虽然没感觉到疼，但这里似乎不是天堂呢…”
    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脸近在眼前，他们望着高塔上的变故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恐惧，愤怒，退缩，挣扎，数不清的抱怨声传入耳中，让人心烦。
    “恭喜你！猜对了！”华生竖起大拇指，“这里是高塔脚下，只不过…”
    她对着身旁的人随意挥出拳头，结果直接从对方身体里穿了过去。
    “这里和现实还是有点差别的，”华生解释着，“我们正趴在灵界的窗口向内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