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盆地，一片死寂。
    曲晨沿着老者所指方向奔行至少数万里，感觉上已经到了这星陆的另外一侧，终于看到一片谷地。
    能看出是谷地，还是因为他凌空而行，俯视之下才隐隐察觉，前方地表在快速沉陷，如同曾有一颗巨大陨石撞击，造成了广阔区域的塌陷。
    此刻，已是夜间。
    一轮明月高悬半空，光芒透过如淡淡雾气的尘埃照射下来，让所见之处都蒙上了一层淡淡辉光，说不出的冷清和神秘。
    虽是盆地，这里却不平坦，大地开裂道道数十米宽的裂缝延伸向远方，这种巨大裂缝如蛛网一般密布，露出不知多深的黑色沟壑，有冷风从中吹过隐隐发出轻微的呜咽之声。
    曲晨凌空扫视四方，心中也是生出一股惊意，在北科，每一个小天庭都会按周期进行周天巡察，如陨石类的天灾根本不可能发生，如此惊人的灾变，排除天灾，那么就只有人祸了！
    这是什么样的存在造就这个结果？
    他看过天门一击，两相对比很容易就判断出，这绝非普通凌日就能做到，甚至可能是化阳。
    他缓缓向前搜寻，果然看到了一丝痕迹，一个圆形基座，如擂台一般宽阔，但尘埃掩盖之下的形态已经很明确，这其实是一根柱子的根基部分，只是原本上面不知多高的柱体已经消失。
    也或许是这里被损毁的太过严重，完全找不到其他普通建筑的痕迹。
    许久之后，他忽然眼神一凝，一道宽阔的地裂之间，居然卡着半个巨大手掌！
    裂缝足有二十多米宽阔，而那手掌显然是雕像的残片，只余三截断裂的指根和大半手掌相连，不知为何死死卡在那缝隙中间。
    曲晨临近，只看这残掌，已经可以推断所属的雕像高度原本至少也是数百上千米，难怪之前那盗者说大盆地中或曾有大族，这种规模之物，绝非寻常家族能够拥有。
    不是因为这种雕像高大无法制作，而是因为世间少有人能够匹配这种荣耀，就如盘天星陆，也只有历代顶级强者所留才有如此规模遗迹。
    或许华昭星陆曾经出过了不起的化阳，曲晨只能如此判断。
    正如传送塔那头领所言，这颗星陆唯一的生命聚集地就是那石城，此刻幽冷月光下，尚且不知多么辽阔的大盆地，也只有曲晨一个生命独行。
    楚清，就是准备回到这种死寂之地，度过自己最后的时刻吗？
    曲晨心中泛起一股悲意。
    漫无目的的寻找许久，曲晨忽然眼神一动，朝着下方快速落下。
    ……
    幽深死寂的大盆地深处，一个突兀耸立的黑影，在夜色中显得神秘之极。
    转换角度，才可以发现，那居然是一个巨大雕像的下半身，雕像腰部以上已经消失不见，即便如此，残余部分也高达数百米。
    就是这样一个奇异所在，雕像的最高处，却有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静静伫立，若非时有微风吹过，掀起那垂落的发丝和淡黄色的衣角，恐怕会让人以为那根本就是雕像的一部分。
    楚清，已经卸去宝蓝衣甲，此刻一身淡黄长裙在风中微微拂动，明艳少女般绝美的脸庞虽然看似一片宁静，却掩饰不住眼眸中深藏的无助和悲凉。
    “姑姑所言或许真的就是实情了，如果真的是那样，父亲当年难道也是遭遇了那个古老存在？”月光下，如水般的明眸之中，闪过一丝疑虑。
    “她已经在碑中思索十万年，依然不愿让我回来，想必已经推演到了最坏的结果，可那真的是唯一希望了……”楚清喃喃，纤细的手指忍不住攥紧。
    在这里已经待了近五个月，生与死之间的彷徨抉择至今无果，两种念头在心头激烈交战，已经让她的心疲惫到了极致。
    “他说的的确没错，即便有任何一丝丝希望都不应放弃，可那种存在毕竟无法想象，一旦应允，未来必然会比死还要更加可怕，否则这里恐怕也不会是如今这种景象。”
    想到这里，那一双明眸之中不由露出深深的黯然。
    就在此时，她忽然神情一动，扭头看向远方。
    ……
    曲晨落下身形，朝着前方那一座仅剩下半截的巨大残破雕像走去。
    此时，圆月斜沉，残破雕像刚好位于圆月与曲晨之间。
    行走间，曲晨微微抬头之际，眼神蓦然一凝，圆月之中，那半截雕像的最高处，他看到了一个绝世独立的窈窕身影。
    明亮的月盘中，那道孤独的身影孑然而立，如同这月光下的大盆地一般，散发着一种悲凉的凄美。
    楚清！从那站立的体态，曲晨已经确定。
    只不过，到了这里，他反而有些踌躇，原本在心中已经准备好的诸多安慰之语，此刻却已经不知从何开始。
    “你在这里待着，不可乱走！”
    圆月中的身影似乎正看向这里，曲晨放下小白，稍稍平复心境，缓步而去。
    残破雕像之巅。
    圆月之中，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你……怎么来这里了？”
    楚清绝美的脸上，已经收起了最初那一瞬间出现的动容。
    “只是想来看看你！”曲晨似乎已经忘记了之前准备好的各种说辞。
    楚清怔怔看着曲晨，久久没有言语。
    “你现在安全了？”许久之后，楚清问道。
    “是的！”曲晨点点头，并未过多解释。
    他觉得自己此刻站在这里已经足够，其他任何话语都显得有些多余。
    “你来的刚好，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楚清似乎对此时的沉默并不意外，她一双美眸凝视曲晨。
    “楚清姐请讲！”
    “如果你是我，如今有两种选择，一是静静等待最后时刻，二是偷生，将来面对甚至比陨落更加可怕的危机，你会如何选择？”
    “为什么会这么问？”曲晨闻言一怔。
    “先不要问原因，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楚清微微摇头。
    “我知道有一种……方法吧，叫做相对论。”曲晨稍稍沉默，开始组织自己的语言。
    “相对……论？像我们现在这样面对面的谈论。”楚清有些诧异。
    “嗯？”
    曲晨一怔之后瞬间反应过来，连忙开口解释。
    “不是不是，那是一种物理理论，简单说，就是这世间所有的物质都没有绝对快与慢和动与静，只是参照有所不同，或许放在讨论这个问题的选择上并不是很合适，但那里面的道理却是可以借鉴的，摆到数学层面，那类似就是……概率问题。”
    “哦……”楚清只觉脸上微微一热，美眸中还是露出一丝疑惑，似乎有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打个简单比方，我说我没有任何可能成为这无尽星空中最强大的生命，这在任何人听来，这完全没错，但真的就是这样吗？如果这个世界只有一万个生命，那么我其实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成为最强者的，如果世界上仅有一百个生命，那我就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之前说的不可能，只是因为星空无限生命无法计数，我成为最强者的机会无限趋近为零，也就被忽略了，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绝对不可能。”曲晨这样解释道。
    “概率……概率……”
    楚清喃喃，眼神慢慢有了一些异样的变化，“如果这个世界只有你一个人，那你必然就是这个世界的最强者！是这个意思吗？”
    “楚清姐果然聪慧，这只是单弦概率，我们还可以附加变量使之成为多弦，比如说，我以后得到了这世上最好的功法，即便这世上依旧只有一百个生命，我成为最强者的概率必然会增加，假如我同时还有最好的修行环境，这个概率还会再次增加。”曲晨又通俗的展开了一些。
    “变量？即为变数？你想说的是，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完全没有可能改变，只是存在概率的多与少，只是没有考虑未知变量？”楚清明眸闪动，似乎抓住了一些什么。
    “正解！”
    曲晨微微一笑，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仿佛自己在给自己上了一堂有趣的课，领悟到了一些什么东西一般。
    “未来皆可变！你说的……很有意思！”
    这一刻的楚清，看向曲晨时，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仿佛是第一次认识曲晨一般。
    “楚清姐心中有答案了？”曲晨有感而问。
    “或许是有了！”楚清沉默片刻后，缓缓点头。
    “那可以说说为何有此一问了么？”曲晨看着对面绝美无瑕的面容，心中居然再次亮起了一点光。
    他能感觉到此时的楚清，已经没有了凌日所具有的那种压迫感，应该是如晶瑶所说，真的已经掉落境界至星空境了。
    只是如今已然这样，还会有什么奇迹吗？
    “此事隐秘，我可以告诉你，但离开这里之后你不可对他人说起。”楚清心潮起伏，看着曲晨，甚至感觉近在咫尺的曲晨不是这个世界之人一般，有一种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感觉。
    因为，曲晨简单几句言语，展现出了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一般的奇怪。
    “我保证做到！”曲晨缓缓点头。
    “你知道的，我本名秦楚，而我秦族这一支族人的由来，其实可以追溯到六百万年之前的初王时期……”
    楚清转身看向静谧无声的大盆地，柔美的声音再无曾为一宫之主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