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窄窄的街道，两边摊位林立，摊位与摊位之间不时有小孩蹿来蹿去，发出阵阵欢快的笑声，让这里充满了市井气。
    陈师父在街道上漫步，一手拿着只肥油油的鹅腿，时不时送到嘴边咬一口，一手提着个酒壶，感觉鹅腿有点腻味了就喝一口，说不出的逍遥自在。
    陈师父姓甚名谁早已无人知晓，只知道他是大名人陈玄奘的师父，所以街坊邻居都叫他陈师父。
    大概两年还是一年多前，他带着陈玄奘来这里，穿得破破烂烂的，每天游手好闲的不知做什么，吃食全靠乞讨，偶尔会去东边的烧鹅店拿个鹅腿，也不给钱，直接往嘴里送。
    亏得那烧鹅店老板是个心善的，要是换了别人，早把这不知道是乞丐还是街溜子的家伙沉河里了。
    但时来运转，就这家伙，不知他徒弟怎么回事，弄出了一本《西游传》，竟然在长安城里大火，尤其受那些高高在上的驱魔人欢迎，最后还愈演愈烈，衍生出很多传闻。
    什么《西游传》不是传奇而是真实事件，什么《儿歌三百首》可以驱魔，什么陈师父给徒弟的书里有《大日如来心经》，什么陈师父不是乞丐其实是个和尚……甚至连陈师父其实是如来佛祖，权力比长安令还大的说法都有，总之事情越传越玄乎。
    这些传闻是不是真的普通人辨别不了，问陈师父他也只是打哈哈，但连那些驱魔人大人都趋之若鹜，总该有几分真实吧？
    于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大家都弄了本《西游传》和《儿歌三百首》放家里辟邪，一些比较讲究的家庭，还会找陈师父开光，代价不高，只要一只烧鹅即可。
    还真别说，自从《西游传》出现，长安城里的妖魔事件就少了很多，虽然有人解释说这事因为城里多了很多驱魔人，妖魔吓得不敢冒头，但这些多出来的驱魔人归根到底还不是冲《西游传》来的？所以把功劳归到这本书上，一点毛病都没有。
    就这样，城里形成了一股供奉《西游传》和《儿歌三百首》的风潮，就连学堂开蒙的课本，都换成了后者。
    而陈师父自然也水涨船高，每天只要开开光，就过上了一手烧鹅一手美酒的幸福日子。
    就是他那徒弟陈玄奘，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露面，也不知道是被哪个达官贵人供养了起来，还是因为怕被人绑票不敢出来。
    看到陈师父那张胖脸，街坊小贩们都很热情。
    “陈师父，溜街呢？”
    “嗯。”
    “烧鹅好不好吃啊？”
    “好吃，好吃。”
    “天天吃烧鹅你都不腻啊，改天来我这吃豆腐，大姐包嫩包滑！”
    “改天，改天。”
    “陈师父，你那假发呢，怎么又不见了？”
    闲聊到这里，陈师父终于不复之前的淡然，幽怨道：“大姐，我都换三顶假发了，你们就不能换个地方薅？”
    他之前那三顶假发，已经接连被人薅走，据说是有人发布悬赏，说这东西可以驱魔，只要拿过去就可以换好几吊钱，搞得他最近都不敢戴假发，直接顶着颗光溜溜的头出门。
    然而，那卖豆腐的大姐仍不放过他，继续调笑说：“换哪个地方薅？你身上另一个有‘头发’的地方吗？”
    她甚至特意在“头发”上加重语气。
    话一说完，连她带旁边的小贩，不论男女都哄笑起来，整条街都充满开心的气氛。
    还有人故意对那大姐的丈夫起哄：“吴老三，你媳妇要薅别人的‘头发’，你也不管管？”
    吴老三毫不在意：“管什么管？等她薅到了，我直接供起来当传家宝，能驱魔呢！”
    顿时，大伙笑得更加欢快。
    就在这时，一高一矮两个穿着古怪，很像是驱魔人的人拦在陈师父面前：“你就是陈玄奘的师父？”
    陈师父咬了口烧鹅，边嚼边回答道：“我确实有个徒儿叫陈玄奘，但是不是你要找的陈玄奘就不知道了。另外，他现在不在长安，要找他的话请去其他地方找，要买书的话去书坊，我只负责开光。”
    闻言，矮子毫不客气地抓向他：“我们找的就是你。你这个骗子，跟我们走一趟，我们主人要见你！”
    陈师父往后一退，道：“慢来，我什么时候骗你了？难道是之前骗过你烧鹅？这样，我把烧鹅还给你。”
    说完，他就把手中已经被吃了一半的烧鹅丢过去。
    “你找死！”
    那矮子大怒，正想继续动手，却被同伴拦住，然后听到那同伴说：“富贵，不要冲动，这里是长安，我们要讲道理。”
    随即，那高个同伴又转头对陈师父说：“陈师父，你徒弟陈玄奘不是在《西游传》里说，《儿歌三百首》里有《大日如来心经》吗？
    我们主人专门买了许多《儿歌》，什么版本的都有，然后白天看，晚上看，站着看，躺着看，走路看，吃饭看，春天看，夏天看，秋天看，冬天也看，结果看来看去，怎么看都只是《儿歌三百首》，没有《大日如来心经》。”
    陈师父：“……”
    他这主人，怕不是个傻子吧？要是随便一本书，里面都有《大日如来心经》，那妖魔早就灭绝了，连灵山其他诸佛、菩萨、罗汉也要起来造反。
    这是来碰瓷的吧？
    好像不对……
    他忽然反应过来：“不对！《西游传》才出来不到半年，你们主人是怎么春天看，夏天看，秋天看，冬天也看的？”
    对此，那高个也有话说：“虽然《西游传》才出来不到半年，但在此之前《儿歌三百首》就有啊，我们主人之前就看有什么问题？难道有谁规定了，在《西游传》出来之前，就不能看《儿歌》？”
    陈师父：“……”
    这高个，诡辩起来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普通人听了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带进沟里出不来，妥妥的人才啊。
    真是与我佛有缘！
    想到这里，他双手合十，再不复之前那懒散的样子，道：“这位施主，佛门广大，只度有缘人。你那主人，天天看《儿歌三百首》都没有看出《大日如来心经》，只能说他与我佛缘分未到。倒是施主你，一看就与我佛有缘。”
    高个反驳：“不对啊。我记得之前主人来找你开光时，你亲口说主人与佛有缘。当时我就站在主人边上，只听到你说主人有缘，没有说我有缘啊？陈师父，当时给你宝钱的，是我主人，不是我，你是不是把缘给错了？”
    陈师父：“……”
    虽然吧，他确实在有人不仅给烧鹅还送宝钱时，随口说了声与佛有缘，但这只是个口彩，怎么就当真了呢？
    我佛看有没有缘，真不是有没有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