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星者后悔了。
他不反对自己拥有这样那样的情感,情感是艺术家存在的根基,但他不该按指导程序停下那个该死的超膜钻机,这会让他失去创作的生命。
那是菌丝,天呐,那是菌丝!在这个极度复杂的膜度中诞生的原始菌丝,比联合会遇见过的所有绿洲吞噬者更复杂,比所有带来恐惧的因素更恐怖。它们是最为适应膜度变化的有序体,虽然出现概率极低,但一旦现身就意味着永世不灭,它们是超膜之海的蛀虫,无论多少膜度造物都填补不了它们的贪欲。没有任何有序体能只凭自己消灭它们,任何试图毁灭菌丝的举动都会进一步壮大菌丝,除非引来另一个更可怕的菌丝。
菌丝必须被封印,菌丝必须被隔离!
绘星者急切的想要重启钻机,但超膜钻机对独特区域的膜度改变是不可逆的,重启花费的时间会更长、也更危险,他必须先在中膜之中航行一小段距离,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处于绝对运动的膜度造物能稀释掉自己留下的痕迹。
他试图呼叫周围的同伴,但冒险家的同伴太少了,附近恰好存在能接收到中膜信号的概率微乎其微——希望渺茫。
他不知道自己位于菌丝的什么位置,最好是在突触之外,这样好歹还能留有点转圜余地。
在恐惧与希冀的交织中,绘星者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创作境界。他忘我地打开了光谱成像系统,睁大眼睛观察那些膜度造物的各种细节——这会让他暴露在危险中,但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创作了,为此透支一点未尽的生命不算什么。
绘星者观察菌丝的过程只花费了不到350阿秒,但他仍旧不可避免受到了菌丝的污染,这是菌丝特有的属性,尝试理解菌丝的过程会让有序体融入菌丝、成为菌丝。他的简单生命、简单思想变得复杂了,所以他能理解菌丝了。而他并不知道这一点。
在他的笔下,帷幕中晦暗的膜度系数率先被构建完成,这是一幅画卷的基底,也是创作者的私人烙印,可以让鉴赏者一眼知道作品的基本信息。稍微艳丽的膜度造物随之完成,这是基底之上的基础,细节更加丰富,但还未到喧宾夺主的程度。然后他开始着手描绘菌丝,让它们在膜度造物之上蔓延,使之独特,连接坐标点构建信息网格,使之立体,添加时序和观测数据参考项,使之自发出现变化。。。。。。
绘星者将自己的情感注入作品中,感受着每一个点阵的变化和走向,即使它们总体上无比混乱,但对于他来说,它们冥冥之中存在着难以描述的复杂规律。
于是乎,这幅画开始有生命力了,不,它看起来真的活起来了。
它会是绘星者最好的作品,它也可能是下一次聚会中最好的作品——最臭名昭着、最恐怖的描绘菌丝的作品。
绘星者耐心地等待画作上的油墨变干,他的心情愉悦极了。
超膜钻机重启成功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炫耀自己的作品。他用超膜通讯器找到联合会,提交举办个人作品展的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