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阳光悄悄地透过门窗照进来,灰尘在阳光中轻轻慢慢地飞舞。
一切安安静静的,静得一根针落下去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姜如静坐在窗前,望着光尘发呆,犹如一尊泥像,木木的。
贺千雪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瞧着她那如同雕像泥塑一般的肩膀,只觉得心里生出一股恐慌,让她有些害怕。
“娘,大师兄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情之所至,你也和大师兄相处了那么久,也知道他的性格,也很了解他才对!你为什么要反对呢?”
对于最亲的人,心虚的时候,声音总是要变得更加大一些。
似乎这样子,可以让她心里不那么虚。
姜如一言不发,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低着头,仿佛陷入了沉思,又仿佛在神游天外。
“娘!你这样不说话有什么意思?你要是不想我和大师兄在一起,你就说啊。”贺千雪心中越发恐慌,声音不由得变得更加大声。
“我说了有用吗?”姜如淡淡地望了贺千雪一眼,“我不想你和万皓轩在一起,你就不和他在一起了?”
年轻孩子总是这样的,有时候并不是多么爱对方,但是一旦有人阻止,那便会要死要活地在一起,仿佛这样才能证明她是对的。
姜如并不准备如阻止他们。
她只是在想,万皓轩究竟想做什么。
他和雪儿的事情绝对不像雪儿想的那样。
那绝对不会只是一个意外。
甚至,有可能,是万皓轩专门给雪儿设置的一个圈套。
毕竟,实在是太巧合了。
安陵菡一回来,他就确定了自己更加爱贺千雪?
这未免也太搞笑了!
只是,这个圈套的目的是什么呢?
姜如再次陷入沉思,双眼没了焦距,目光变得恍惚。
贺千雪被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顿时遍体生寒,血液都凝固了。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娘如愿以偿地说话了。
可是现在呢?我还说些什么?
娘如果真的反对我和大师兄在一起,我该怎么办?
贺千雪的脑子里仿佛是灌入了浆糊,凝滞不动,让她什么也想不出来。
她想上去撒个娇,可是她脚下仿佛生出了胶水,和地面粘在了一起,动不了分毫。
她又动了动嘴巴,想靠近姜如,可是又不敢靠近。
【宿主……】十一低声唤了一句。
他也有点儿莫名地害怕。
随时时间的推移,仿佛过了很久很久,贺千雪心里越发没底儿了。
她望着姜如那一动不动的身形,那和大师兄在一起的欣喜已经慢慢地消失殆尽。
娘这是不希望我和大师兄在一起吗?
贺千雪一想到这个可能,如堕冰窟,浑身拔凉拔凉的。
终于,她再也坚持不住,只能率先示弱。
只见她慢吞吞地挪动脚步,一步三顿地走到姜如面前。
“娘。”她轻唤了一声,
姜如听见了,但是并没有搭理她,只是放空自己,望着那暖暖的光发呆。
贺千雪蹲下身子,恰好在阳光里。
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洒在她的衣服上,却无法照进她的心里。
她感受到姜如的冷淡,眼睛涨涨的,好难受好难受。
“娘,你不要这样。”贺千雪强忍着泪意小心翼翼地扒拉着姜如的膝盖,拉着她的手,靠在自己的脸上。
姜如掌心暖暖的温度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丝暖意。
“娘,你和我说句话吧。”贺千雪声音低哑,几乎要哭了。
【宿主,冷暴力不好,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发展,你有问题好好和任务目标说啊,不要一言不发的。】
十一心里瑟瑟然:这样很恐怖啊。
姜如没有搭理十一,她这最多只能算是生闷气,哪里算是冷暴力。
连续几天这样才算冷暴力吧。
况且有时候破而后立,反而更容易让人成长一些。
她把贺千雪保护得太好了,说不定让她体会一下社会的毒打更好一些。
不过说是这么说,姜如却是舍不得的。
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女儿,哪里舍得让别人虐待?
屋里静极了,仿佛过了很久。
实际上,过去才一刻钟不到。
眼看着贺千雪要哭了,姜如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雪儿,你知不知道,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你们这个叫做无媒苟he。”
贺千雪顿时红了脸,又羞又恼,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
“娘,你说得也太难听了!我们怎么就算无媒苟he了?再说了,我们是修士,本就讲究自然而为,无拘无束,我和大师兄又没有道侣,我们这只是情之所至而已!”
姜如说:“如果一个男子真的爱你,那他就应该知道发乎于情止之于礼,就应该知道尊重你,就应该知道让长辈作见证让你们成为真正的道侣。”
“就算他觉得我修为低下,那还有你们师傅啊,她是你们双方的长辈……”
姜如正说着,就发现贺千雪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你们师傅知道?”姜如眯眼,“呵!”
她从贺千雪的神态就猜出来了,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娘——”贺千雪听闻姜如的冷笑,再去看她,便觉得娘的脸色更加难看,眼神更加冷了。
娘是不是怪我只把事情告诉了师傅,没有告诉她啊。
娘肯定是伤心了。
贺千雪心中有些懊悔。
昨天意外来得突然,大师兄不知被哪个贼人下了毒,她跑去找师傅。
师傅说,这毒只能阴阳调和方可解开,其余的方法就算解开了毒,师兄的灵根也会废掉大半。
师傅便问她愿不愿意帮忙。
她来不及多想,就和大师兄进了房门。
大师兄说虽然喜欢她,但是不想破了她的元yin,让她修为受损。
也许是因为毒性,大师兄和她说了好多话。
最后,是她自己主动提出帮他解毒的。
当时,她哪里记得和娘说一声呢?
再说了,发生这种事情,哪个好意思专门传讯和父母说?
姜如却不是因为她不告诉自己而生气。
她只是没想到雪儿的师傅碧凡上人竟然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
可是到如今,那碧凡上人也不曾和她来过消息,告知她这件事情。
所以,碧凡上人在这件事情之中又扮演得什么样的角色?
姜如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心寒。
她原本以为,最多只是万皓轩有坑。
没曾想,碧凡上人也有问题。
“娘,对不起,我当时忘了和你说,我当时没多想,我脑子一片混乱,所以不是故意不和你说的。”贺千雪有点语无伦次。
如果姜如没有进入长河宗,没有步入修者行列。
由于仙凡之隔,也许贺千雪会慢慢地忘记原主,关系慢慢变得生疏,最后直到原主死去,可能也见不到人。
原主死去之后,与贺千雪最亲密的人便只有她的师傅、同门师兄弟以及她未来的道侣了。
可是,偏偏姜如进入了长河宗,偏偏她以食入道开始修炼。
她不但开始修炼,还帮助别人修炼。
五年来,她让新进来的弟子打基础打得比别人都牢实,突破的速度也比同一批次进入其他宗门的弟子要快许多。
长河宗的新生代比其他宗门的质量好了一倍多。
如此一来,长河宗未来的发展也变得越来越好。
所以,姜如和贺千雪之间本来就有一层血缘关系,她们之间有着天然的纽带。
所以,姜如是贺千雪在宗门里最亲密的人,是她最依赖的人。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姜如撒娇耍赖,甚至发脾气。
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娘都是她的娘,会包容她的任性,会包容她的小脾气,会为她担心为她烦恼。
不会因为她发脾气而不喜欢她,不会因为她疏忽了而和她关系变得冷淡。
所以当贺千雪看到姜如犹如实质的冷意,顿时变得不知所措。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娘。
就算是之前,娘都只是发呆不说话。
可是现在,娘身上的气势都变了。
可见娘是真正地生气了。
姜如说:“你先回去休息,有事情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贺千雪慌忙摇了摇头,固执地拉着姜如的手,“娘,我不休息!”
“去吧,你好好休息。你和你大师兄的事情还得从长计议才行。”姜如与贺千雪对视着说。
贺千雪迷迷糊糊的,不知怎么地就点了点头,自己回到房间去休息了。
之后,贺千雪再次醒来,就发现,娘好像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娘。
她在姜如这儿呆了几天,心里莫名地有些想念大师兄万皓轩。
趁着姜如去玉膳轩做饭,贺千雪决定偷偷地去回碧云峰看看。
碧云峰,是碧凡上人负责的主峰。
碧凡上人是一个女修,所以碧云峰的风景和布置更偏向于秀美。
茂林修竹,泉水叮咚,碧云冉冉,几步便是一景,若是在凡世,怕是把那些凡人的眼睛都看花了。
贺千雪上了山,遇到了不少弟子,
其中有些是杂役弟子,有些却是师傅收的记名弟子。
这些记名弟子都是她入门之前收的了。
她入门之后,就没有再收过。
所以都是一些老人
她和这些人打招呼,这些人都恭敬地回应了。
可是贺千雪却能够感觉到十分地生疏,仿佛有意在疏远她。
贺千雪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双手,背后一阵凉意。
不知怎么的,想起来刚来长河宗的时候。
刚开始的时候,除了大师兄以外,其余的几个师兄都不太愿意搭理她,总是避着她。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抿着嘴去了大师兄万皓轩那里。
大师兄人没在,问院子里的仆从,说是不知道。
贺千雪迟疑了一下,便去找其余的三个师兄。
可是竟然都没寻着人。
贺千雪找不见人,便往师傅碧凡上人处去。
师傅一直在静修,基本不会出门,应该不会找不到。
果然不出所料,碧凡上人就在自己住的宫殿里,一找一个准。
而且,大师兄二师兄他们都在。
不只是他们,还有师姐安陵菡。
只见宫殿台阶上放置了几套桌椅,碧凡上人坐在主位,笑眯眯地望着底下。
二师兄司马庆、三师兄钟笑阳陪坐在两旁,一人喝茶,一人饮酒,脸上俱带着笑意。
四师兄上宫嘉站在台阶下,难得穿得一身白衣,衬得长相多了几分俊朗。
在院子里,安陵菡和万皓轩一人持着一把剑,一同练剑。
每一剑都极具默契,出剑的时机,出剑的角度,还有那对视的眼神,仿佛心有灵犀,说不出地自然。
贺千雪来的时候,门口的仆从并不曾阻拦,也不曾通报。
而她身上带着出入令牌,是可以直接进入的,防护阵不会特别提醒。
所以,她就那么碰巧地看到了万皓轩和安陵菡那默契十足的剑舞。
贺千雪死死地盯着那两人。
她知道自己不该多想,可是脑子里全是这两人那般配无比的样子。
这些剑招也是她看大师兄练过很多次的。
她看这剑招好看,也曾说要学。
可是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贺千雪回忆了一下。
她记得当时大师兄言笑晏晏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这个剑法瞧着好看,但是实际上却刚猛无比,不适合女子练习。”
她后来观察,的确如同大师兄所说,这剑法不适合女子练。
只是他不曾和她说,这剑法还有另外一套专门给女子练的。
这剑法应是双剑,或者说是夫妻剑法,一雌一雄,双剑合璧,威力倍增。
两人舞剑完毕,安陵菡笑着说:“大师兄的功力越发深厚了。”
万皓轩温柔地看着安陵菡,拿起手帕给她擦汗,“小师妹的剑法也比之前大有增长了。”
“好了,大师兄,你和小师妹两个人不要再在那里亲亲我我了,大庭广众之下,好歹顾及一下我们的感受啊。”二师兄司马庆打趣道。
“二师兄,你胡说些什么呢!”安陵菡脸色泛红。
“难道我说错了?”二师兄司马庆笑着把茶一饮而尽。
“师傅,你快管一管二师兄嘛。他一天就知道胡说。”安陵菡冲到碧凡上人怀里,撒娇道。
万皓轩笑盈盈地看着,那目光里的柔色是贺千雪不曾见过的。
不,那一晚,她好似见过。
贺千雪的脸色顿时卡白。
她有些浑浑噩噩的,一时间有些迷茫。
安师姐是小师妹,那我是谁?
她呆呆地走了出去,也没有想过,自己一个大活人站在那儿,里面都比她修为高的人,为什么都不曾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