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事她也筹谋许久,想着该怎么能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给那母子三人一个教训,虽然和她想象中的不同,却也比她的计划更为完美。
虽然是许茹愚蠢在先,可沈趁随机应变,将计就计,甚为聪慧,不可小觑。
上一世,她得知当年母亲和姨父的死因另有蹊跷,只是调查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重要进展,看来仅凭自己的力量,在凤城是掀不起任何浪花的。
要查清楚真相,就要离开凤城,离开许陈氏的视线范围,才能有更大的动作,才不会打草惊蛇。
思绪正出神间,窗格被人敲响,许适意几乎不用猜都知道是谁——这人每天早上便是如此送一束花来,此时恐怕也八九不离十是沈趁。
她下意识端正了坐姿,启唇道:“谁。”
疑问句问出陈述的语气,沈趁知道不用回答了,推开窗子翻身而入,几步便走到许适意面前。
虽然这么多次已经适应这人的毛毛躁躁,但是总是翻窗户进来,被下人看到不免要编排这人“乡野粗鄙,没有礼教”。
她不喜欢听那些难听的形容词去描绘沈趁。
可她蹙了蹙眉正欲开口,那张好看的脸便倏地在她眼前放大,挂着明显的担忧,甚至手也握住她的手,不容她退开分毫。
“阿意,你委屈么?”
许适意心头一荡,想抽回手,却无果,只得暂时放弃,抬眸道:“委屈什么?”
沈趁动动唇角,似乎是在琢磨一个合适的说辞,她想了一会儿道:“我觉得,她本就该嫁出去,仅仅是这样太轻了,不够你出气。”
许适意还以为这人思索那么久,要说出什么含义深刻的话来,却不想是这样“小肚鸡肠”发言,不由得笑出声,目光却悄然柔和下来。
她也没再无用功地往回收手,而是另一只手托上下巴,饶有兴致道:“依我看这种程度也算是她自食其果,有什么不够的。”
沈趁蹙眉:“那不一样,若不是那天我恰巧路过,被嫁过去的人就是你了,你一定会受折磨的。”
许适意眸色暗淡了一瞬。
确实,嫁过去她不从,咬着牙用簪子自毁容貌,一下子沦为他们一家的奴仆,干最重的活,没多少饭吃,还要睡茅房。
只是幸好那样的生活只有一个月,她就重生了,好像那一个月都是梦境。
可是眼前的沈趁,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轮廓,是担忧的,也是怜爱的,这都无比真实。
上一世,她可并未遇到沈趁,也根本不曾见过这个人。
“可是现在我不会去受折磨了。”许适意眸色温柔地凝视着沈趁,“我有你救了我,又保护我,还要帮我出气,我好幸运。”
柔柔的语调,人也是柔柔的,屋里不像外头那样热,几句话说得沈趁心里都跟着漾起清波。
她有点脸红,更因为许适意的话觉得有几分得意。
不过她还是叮嘱:“如果心里不舒坦,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以做很多事的,你别小瞧我。”
许适意唇边挂着笑,轻轻点头:“好啊,那可以放开我了吗?”
沈趁松开掌心的柔弱,放开之前还捏一下,她是心里记挂着小妹妹身子娇弱,心生不舍,许适意却被她这如同调戏一般的动作惹红脸。
她不满地嗔她一眼:“姑娘家怎么如此举止轻浮?”
沈趁勾唇笑:“担心你心里委屈,嘴上不说。”
许适意甚为感动,偏偏这时候想起沈趁说的那句话,眸中带上一丝怨气——不是还有数不过来的中意的人,不赶快趁着许茹在府里去求情信,在这儿干嘛?
“你回去吧。”许适意板起脸,“我今日还有事要忙。”
沈趁也不知怎么就把人惹生气了,应当是不喜欢自己碰?
她挠挠耳朵:“别气嘛,我下次不对你这么轻浮了。”
许适意:那你是想对谁轻浮呢?
见她没说话,沈趁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应承下来:“那你先忙,我去找谢灼,还有东西打算送你。”
许适意:……
她看着脚步轻快出了门的人,一时间说不上心里的感觉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让她走,她便真走了,还去找谢灼?
不过……要送东西,是什么东西,何时送,为何不说明?
许适意愣神许久,才蓦地反应过来,有些后知后觉地脸热。
真是的,都怪这人,总是风风火火,搞得她也跟着失了往日的沉稳。
她收敛心神,重新把视线聚集在账本上。
-
没让许适意期待多久,当天晚上,她的窗棂就被敲响了。
正在灯下坐着的许适意霎时勾起唇角,起身去开了窗户,果然是沈趁。
那人在窗户打开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扩大,手背在后边,夜色都成了陪衬。
许适意一手扶着窗棂,“怎么不进来说话?”
沈趁摇头:“太晚了,我不打扰你休息,我是来送东西的。”
她说着从背后拿出一个长条形的盒子,只是看一眼,许适意就猜的出来——是上次说的簪子。
“给,阿意冰雪聪明,应该不用我说就知道是什么了吧?”沈趁摊着手,眸子里是明晃晃的笑意。
许适意含笑,伸手拿过,分量不是很重,轻飘飘的,有一部分因为一直捏在沈趁手里,还有点温度。
她指尖摩挲一下盒子,抬眸问:“就要回去歇下了么?”
沈趁脸上带着些绯红,往前了一步,淡淡的酒气才飘进许适意鼻息之间。
她喝酒了,许适意有点介意。
沈趁不知,她凑近只是为了和好好看看许适意,和她道别。
“阿意好好歇息,明日再见。”
许适意张了张口,又想到自己无权过问喝酒的缘由,就算是心情好,小酌几杯也无不可,就又把话咽下去,点点头。
“好,明日再见。”
沈趁心满意足地走了,她只是多喝了几杯,并没什么醉意,因为谢灼说,丛磊收到京城的指示,要尽快带着先帝的手谕和赵小蝶进京,他们最多再留五天,就要离开了。
那阿意呢?是否要和自己同去?
沈趁不知道,她只是入神地想这个问题,想的多了,离别的愁绪莫名其妙就涌上来,不得不多喝几杯借以压制。
天光大亮,许茹即便是哭喊上吊,也没能改变许承林的主意,母女二人最后不得不顺从一众婆子的操持,把哭得嗓子发哑的许茹送上花轿,被笑得猥琐的王田接走了。
一路上,王田听着轿子里传来的沙哑哭声,分外不耐,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这不是晦气?
他气得狠狠踢了一脚轿子,骂骂咧咧:“别哭得老子心烦!妈的。”
哭泣声戛然而止,轿夫们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什么。
众人行至日中,前边的路愈发窄,远处黄土满天,不知是原因。
王田催马上前,远远看着似乎也是一伙人,若是以往他一定会早早避开,可是如今他是“许府的二女婿”,在这凤城还不是横着走?
于是他叫停众人,偏要等着对面的人来了,叫他们乖乖让路。
不消片刻,一队穿着朴素的人便拍马而至,为首的是个长相端正的男子,约有三十岁,一脸的严肃相,见了眼前的花轿,无甚表情。
倒是他身后的人,朝王田厉呵道:“什么人挡路,还不快让开!”
王田一听就来了脾气,挺着肚子道:“你们是什么玩意儿,也敢让我给你们让路?”
为首的人不屑地冷哼一声:“我倒想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王田气不打一处来,“我可是许家的二女婿,这轿子里的人,就是许家的二小姐。”
男子思索一阵,凤城的许家,该是丞相家里的亲戚,若是沾边当是不好惹的。
他想着还有任务,便不做纠缠,“既如此你便先过去吧。”
领头的已经这么说,其他人不满也不好反抗,纷纷让开路。
王田还是长这么大头一次耍威风好使了,心里的膨胀感史无前例地扩张,鼻孔朝天道:
“这就完了?你耽误了老爷我的吉时,让开就完了?”
男子不耐地看着他:“你待如何?”
“给我赔个不是,再赔我银子,喊我声爹方可过去。”
男子怒极反笑,他按住身后想要动手的手下,拍马往前几步,达到足以能用剑割破对面这人喉咙的距离,方才停下。
他眼眸微眯:“叫你什么?”
王田得意洋洋:“喊我爹……呃!”
他的神情卡在话即将说出口的一瞬间,喉咙被剑尖划破,整个人僵了一秒,从马上突然栽下,血顺着地上黄土的纹路,蔓延开来。
男子朝他吐了口唾沫:“去你爹的!”
忽然的变故把轿夫们吓得四散而逃,一时间黄土飞扬,连地上的血都被盖住了。
男子收了剑,眼神示意手下将其他人都杀了灭口,正欲离开,却见轿子里的人跌跌撞撞跑出来。
她穿着大红喜袍,一张脸涂得柔美艳丽,此时垂着泪,楚楚可怜。
许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眼前男人的衣摆——他骑在马上高出不少。
“英雄救救我!”许茹哭喊着:“求求英雄收留我吧,便是当牛做马我也情愿!”
男子有些楞,他确实没见过这样的美娇娘,心头发热是不假。却不知美娇娘并非柔弱,她如此示弱求救,不过是因为一眼看出他的剑并非凡品,赌注攀附罢了。
再回许府也是被人压制,去王田家更不可能,现在王田已死,她左右都是要嫁给一个人的,不如赌一把!
男子在马上凝视她,只思考了一秒,便弯下身,在许茹的惊呼声中把人捞到自己怀里。
软玉在怀,他高兴地生理反应都起来了,大笑着抱着怀里的人离开。
“将军我今日便成个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