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硕僧人与美妇对视片刻,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李远那边,却见李远二人暂时没有回答绿衣女子的意思。
稍一沉默,壮硕僧人前行一步,拱手道:
“不瞒阁下,在下与内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走兽修行所化的妖怪。
“阁下刚才所说的什么人类皆能辩是非,知天晓地之类,依在下之见,多半是写书人的杜撰罢了。
“人类当中多半也是碌碌无为之辈,品格算不上高,武功也几近没有。
“若非说那所谓品高德厚的人,倒也有。可这些人呀,多半是家境富足的门阀子弟。衣食无忧,无欲无求,自然当得起追求高风亮节的资格。”
美妇眨眨眼,接着僧人的话头说道:
“而我们这些行走江湖的人,见多了尔虞我诈,能保的小命就谢天谢地了,哪里有功夫搞那些情操呢。其实正如姑娘所说,这弱肉强食的江湖,和走兽也没什么区别。”
绿衣女子挑了挑眉头,脸色未变:
“如此,倒是令我失望了。不过既是弱肉强食,我就此将后面这群废物的精气吸尽,甚至吃了他们,想必两位也不会有怨言吧?”
“前辈!救命!救救我们!”
却见雨婷在地上缩成一团,双手拽着中年镖头的裤腿,泪眼汪汪投向“狂刀邪剑”二人。
僧人苦笑不答,心中暗忖:我二人现在自身难保,哪里有功夫救得你们。想来这些年行走江湖慎之又慎,却终究遇此大难,一会儿打起来,我们还是各凭本事吧。
绿衣女子见“狂刀邪剑”不打算多说的样子,便转个身子,面向李远银月二人。
起初狐妖们并未在意二人,可仔细一打量,却不禁迟疑起来。
“姐姐,你看那男子……是不是修有法术在身呀?”站位稍后的女子在为首绿衣女子耳边悄声问道。
“……我也不确定。让我探一探”,为首绿衣女子蛾眉微蹙,轻轻答道,随之放开声音道:
“阁下两位对于我刚才所问的人类走兽之分,又有何高见呢?”
……
……
“不如你来回答罢”,银月转头对李远道,“怎么想怎么说便是。”
“……”
李远低头思考了一下,望向为首的绿衣女子,站起身来拱手道:
“恭喜阁下三位修行有成。
“依我所见,人也好妖怪也好,并无高低贵贱之分。纵然,人类驱使、宰杀了不少兽类。但依旧有不少人类落入兽类之口。
“可换个角度一想,亦有不少人类与走兽和平相处的例子,比如牛、马、羊……阁下如今既能够化作人形,又何必追究这人类走兽之分呢。”
“哼,驴唇不对马嘴”,绿衣女子讥笑道,“做牛做马,莫非是指合作愉快的意思嘛?再者,我问的是,你们人类比起走兽,究竟高明在何处?不会是仅仅是有些小聪明吧?”
“这……”李远打马虎眼失败,颇为尴尬。若说人类比走兽强的地方,自然是脑子聪明得多,可这种话说出来必定得罪对方。再者,从目前的表现上来看,这三位狐妖可一点儿都不比人类笨。
“没什么高明的。”
清冷的女子声音在旧庙里响起。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缓缓站起身的银月。
“普通人类比起走兽,并没有高明多少。”银月盯着绿衣女子,重复道。
“人族从荒蛮时代延续至今,在几个大洲散落结实,建立了庞大的文明。但这和你们口中所说的明辨是非、品高德厚之类关系不大。能活下来,主要还是因为能打。”
绿衣女子似乎没想到银月说的这么直接,蹙着蛾眉,继续听了下去。
“我知道你们想问的是什么,拐弯抹角半天,不过是想知道,走兽所化妖怪,若要继续修行,是否需要褪去兽性罢了。”
“你……!”
银月没管脸色忽变的几名狐妖,自顾自说了下去:
“答案很简单,怎样都行,并不重要。”
“不重要?”
“所谓褪去兽性,倒不如说是打磨心性。可妖兽的心性本就和人族不同。没人觉得你们狐妖会是心性憨厚之辈,也没人会觉得老虎所化妖怪,能像你们一样靠美色去引诱人。”
两名绿衣女子略略红了脸色,而那只化为狐狸原形的女子,毛茸茸的狐狸脸庞本就红扑扑的,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们靠吸人精气修炼到如今程度,倒是颇有天赋。可这般下去绝达不到通窍境。如你这般,集气期五层便大概是极限了。”银月指了指领头绿衣女子。
“而要继续修行,则需吸收天地灵气,锤炼经脉,待水到渠成之际,便可打通窍穴,自身与天地之息共鸣,进入修行者所称的通窍境。不过,这需要天赋与努力,也需要机缘。”
绿衣女子等人听得云里雾里,皱着眉头站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而“狂刀邪剑”与镖局等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银月说完这几句,便不再说话,只是冷冰冰的继续看着几只狐妖。
“阁下是对我们的修行方式有意见?”绿衣女子压住心中的忐忑,问道。
几只狐妖自从开了灵智之后,全凭本能修炼,却几乎未曾碰到过有修行的人类。虽然人类的各类话本传说中提到过可招风唤雨的陆地神仙,但狐妖们觉得那只是胡扯而已。
可最近自己等人的修行也似乎遇到了瓶颈,哪怕吸收再多行商的精气也毫无作用。
莫非真得像话本里所说,要靠吃人来涨修行不成?
狐妖们这段时日一直犹豫不决,这也是今晚和这些人类多说了这么多话的原因。没想到还真碰上了懂行的?
可狐狸善疑,总不会听了几句玄之又玄的话就被忽悠过去。
“不算有意见,我又跟你们没有什么瓜葛。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银月倒没什么情绪,“靠食人来涨修为的家伙倒也有,只是这条路只有集气前期看似顺畅,到了后面却越来越难走,甚至很少能够通窍的。不少猛兽成精都是如此。
而你们狐妖,本就不是杀戮之兽,哪怕食人,也不过是最初几次觉得滋补,待到后来戾气缠身,日积月累乃至灵性蒙蔽,恐怕直取疯狂末路了。”
绿衣女子咽了下口水,却觉汗毛直竖,只得硬着头皮问道:
“可是终究口说无凭,阁下若是高人,是否能露些手段,让我们这些无凭无靠的小狐妖们开开眼界呢?”
“行。”银月干净利索地答道,随即起身,右手向袖中伸去。
绿衣女子警惕心大起,却见银月从袖中抽出一柄长剑,剑光潋滟。
绿衣女子猛地向后跳开。
昏暗的旧庙中,长剑的流光宛如盈盈山泉,脉脉流动。
古庙的撑柱在明艳的剑光下投下了沉默的暗影。影子随着剑的刺出,从端正变得倾斜,然后继续偏移下去。
剑光却由明转昏,好似夜色中渐渐晕开的烛火。
剑影渐消。
一袭黑袍的银月站立在旧庙中间,手中长剑平举,剑尖抵在绿衣女子的喉咙。
……
……
“这一剑,在出窍境之上。你可能挡住?”银月平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