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阳光从上方的彩窗玻璃洒下,在地面投下斑斓的影子,灰尘在放射状的光柱里漂浮,仿佛游荡在深海的水生物。
这是塞琪雅不知道第多少次独自在这座华美的囚笼中“反省”。
年幼的时候是地下的牢房,黑漆漆一片,冰冷潮湿,逼仄狭小,混杂着血的腥味,刺激得皮肤冒出鸡皮疙瘩。
当她长大了,变得有用了,孢子变成蘑菇从地下长出来——她来到了地面上,牢房也随之披上了虚假华丽的外壳,成了眼前这座庄严的教堂。
外界的一切都被隔绝,风声、花香、温暖的阳光,雨后青草的气息,世界上的一切景象与声音,美好与邪恶都和她无关。
无法触碰,无法感知,所有的一切都被大门上的结界阻挡在外,听不见,闻不到,捉不住,她的世界只剩下这座教堂。
她停留在孤岛上,汪洋的大海随时要将她淹没。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鼓膜都随之起伏。
精神如紧绷的弦。
她想到茧,想到破茧而出的蝶,她觉得下一秒她的心脏就会像钻出茧的蝴蝶一样钻出她的胸腔。
睁开眼,面前是冰冷的雕像。
她伸出手,细碎的光线落在她的掌心。
神。
“草!里面原来有人啊!是你?”一道疑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塞琪雅转过身,抬头向声音来源看去,一道人影坐在最高处的窗户边缘,阳光从她身后倾泻而下,她的脸背着光,但一双眼睛却格外亮。
黑夜里最闪烁的两颗星星。
她闯进来,打破了某种隐形的屏障,让教堂和外界重新连接在一起。
一瞬间,世界又生动了起来,凝固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塞琪雅开始听到外界的声音,微风从花圃扫过,叶片碰在一起,她嗅到阳光的味道,干燥的空气里尘螨飞舞。
“你干嘛不开门啊?”郁潜喊了她一声,“我刚刚一直在敲门,害我还把花园的梯子搬来才爬上来的。”
她还以为这么隐蔽的教堂里会藏着什么,结果里面除了一座神像,什么都没有,让人失望极了,感觉就像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之后发现里面是块叉烧。
塞琪雅怔怔看过去:“我……我没听见,而且门是锁死的,开不了。”
郁潜看了一眼下方的高度,环顾一周没有找到能攀附爬行的工具之后打消了跳下去的想法:“那你怎么在这里啊?教廷的人不是都出去赐福了吗?你怎么不去?”
塞琪雅终于回过神:“你怎么在这里?”
“这明明是我的问题。”郁潜跨坐在窗沿上,“我是光明正大来的,不是偷溜进来的。”
她又问:“你被关禁闭了?”
塞琪雅跪坐在神像下,点点头。
郁潜:“那出来吧。”
塞琪雅傻傻地看着她,仿佛没有理解她的意思,露出懵懂又疑惑的神情:“什么?”
“过来。”郁潜招招手。
塞琪雅走过去。
一根麻绳从上方被抛下来。
“我拉你上来。”郁潜催促,“快点,抓着它,或者绑在腰上。”
塞琪雅摇头:“不行,我不能……”
“你傻啊?今天都没人你这么老实干什么?出来啊!”郁潜从上方甩了甩绳子,将光线中的尘埃打散。
“可是如果明天主教回来看见我不在会生气的。”塞琪雅说。
郁潜觉得好笑:“那就在主教回教廷之前回来呗,逃课,你懂什么意思吗?算了你不懂,反正今天又没人看着你,出来就完事儿了。”
刚好给她当“导游”,在教廷里好好转悠转悠。
既然有人把这么好的机会送到她面前,她不抓住岂不是不给面子。
在她的催促下,塞琪雅有些犹豫地抓住了绳子。
“抓紧了,我拉你上来。”郁潜吐槽,“破教堂,搬得这么空干什么,连椅子都没的踩。”
塞琪雅被拉着往上,快到窗口的时候郁潜拽了一把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提上来。
郁潜拍拍手,勇者冲进魔王城堡救出了金发公主,大成功!
接下来是自由探索和洗劫宝库时间!
“嗯?”郁潜看向自己的手,掌心沾了黏腻的血液,“你受伤了?”
塞琪雅按了按手臂:“小伤,还没愈合。”
郁潜奇怪:“你的治愈术不能用?”
“能用,但是没用。”塞琪雅说,“伤口有点特殊,治愈术不起效果,只能等它自己愈合。”
“哦。”郁潜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特殊的伤口,“给我看看有多特殊行吗?”
塞琪雅卷起袖子,露出绷带,绷带已经被血浸透,印在衣服上,修女的长袍是黑色,所以看不出血的颜色。
就在她准备解开绷带的时候。
“别了别了。”郁潜打断她的动作,“都包扎好了就算了吧,下去吧。”
她顺着梯子往下爬,爬到一半直接利落跳了下去,接着抬头喊:“下来啊!”
塞琪雅也往下爬。
郁潜的目光落在她跳下来时没站稳的脚踝上:“你伤的很严重吗?”
“没有。”塞琪雅摇摇头,表情有点迷茫,似乎是出来了之后不知道该干什么一样。
郁潜很懂这种感觉,很多通缉犯被逮了之后从牢里刚放出来看见外面的世界也是这样的表情:“我要去一下档案室,一起吗?”
“好。”塞琪雅很干脆就同意了。
郁潜:“你不怕我是来偷东西的?”
“你不是说你是光明正大来的吗,为什么会偷东西?”塞琪雅说。
“我说你就信吗?”
“嗯,要给予所有人公平的信任。”
郁潜看了她一眼,再次觉得塞琪雅有时候真的不算是个正常人,但转念一想,在教廷里待这么久,正常人也被逼疯了。
在离开之前,塞琪雅走到花园里摘了几朵枯荣花。
郁潜刚准备说你还挺有闲情雅致的时候,耳机里传来一阵电流。
接着一通语音打进来。
她皱皱眉,祁游放这条语音进来,说明不是有威胁的人。
接通——
“你和她在一起?”熟悉的声音。
居然是塞弥的电话,她主动打电话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嗯?怎么了?”
“你们在哪?教廷?”
她看向花园里摘花的身影,在拿着枯荣花之后,塞琪雅的紧绷的后背似乎放松了一些,这花果然能舒缓人的神经。
郁潜眼里闪过一丝深色,眯了眯眼,贱贱地说:“你猜?”
然后飞快在塞弥发火之前挂断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