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放在地上袋子里的东西,是他们不要的,有一些要拿去喂猪,有一些要拿去丢了。
魏枝才敢放心的去翻那些东西。
除了那个胖女人,魏枝偶尔会遇到一个好心的厨子,他长得满脸横肉,外表凶恶,但却是唯一一个不会打骂魏枝的人。
那个厨子偶尔心情好了 ,看见魏枝在翻地上袋子里的东西,会直接从蒸屉里拿出一个白胖胖的馒头递给他。
“吃吧,脏小孩。”
魏枝看着那个馒头,有些不敢拿,他抬起头,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厨子的脸色,发现他今天心情不错,然后将脏兮兮的爪子放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小心的接过那个又白又胖的馒头。
他拿了馒头后,下意识的就想往外跑,结果跑到门口,又停住了步子。
从门外探进一个小脑袋,恰好撞上厨子正看着他的眼睛。
他朝厨子小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第一次拿到别人给的大白胖馒头,魏枝高兴的盯着馒头看了半天,小手一会儿这里扒扒,一会儿那里扒扒。
心里很高兴,他像一只雀跃的鸟儿,走在路上,蹦蹦跳跳了起来,小声的哼着歌。
他要将馒头带到柴房内,一点一点的,慢慢吃它。
这么大一个馒头,比魏枝的脸都还大,他可以留着它吃很多天。
魏枝扳着手指算,到底可以吃多少天,一天吃一口,然后发现是可以吃好多好多天。
魏枝蹦蹦跳跳的往回赶,将馒头小心的揣到怀中,心脏雀跃得快跳出来。
可惜的是,那个馒头因为他一天就吃一小口,后面几天馒头口感变得又干又硬,口感完全不如一开始的蓬松柔软。
第一次想珍贵留起来慢慢吃的东西,结果因为太过珍视,反而让它失去了一开始的模样。
但哪怕是干馒头,魏枝也抱着啃得津津有味。
不过这几天,他没在遇见那个厨子,也没有人再给他馒头吃。
去扒拉完今晚的东西吃完后,趁着天还没有全黑,魏枝小跑着回到了柴房中。
柴房里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在黑暗中待久了,一个成年人都承受不住内心的恐惧。
在柴房的一处角落中,魏枝寻了一些稻草,铺在那里面,睡在上面,没有那么咯屁股和背。
他摸索着到了铺着稻草的那个角落,躺下,然后从旁边扒拉了一些稻草,将它们盖在身上。
然后蜷缩着身体,犹如处于母亲肚子中的姿势那般,抱着自己的腿,以这样一个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姿势入睡。
半夜时分,柴房里有声响响动着,是出来觅食的老鼠。
它们有的从魏枝身上跑过,冰凉的爪子落到魏枝脸上,但好在没有划破他稚嫩的皮肤。
老鼠们丝毫不怕人的在满屋子里乱蹿,蹦蹦跳跳的开着大会。
而魏枝就这样,缩在角落里,小小的一团,睡得很香。
赫连钺站在一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系统021蹲在他的肩膀上的原因,他在黑暗中也能看清魏枝的身形。
小小的一只,手握成拳头,唇紧抿着,可爱又可怜。
系统021看着满地的老鼠,开始去伸爪子抓老鼠玩。
但它和赫连钺一样,都是这场时空回溯旋涡中的看客,每次爪子落到老鼠身上,就只能化作虚无。
魏枝日常的生活,基本上如今日一般,饿了就去厨房中翻找东西吃,然后有时间,就去偷摸着听夫子教导的那些东西。
府中有很多同他年纪一般的小孩子,那些是陆府一些下人们生的孩子。
他们偶尔会在府中疯跑,呼朋引伴的玩很多东西。
那些东西,都是魏枝不曾见过的。
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互相分享着自己带来的吃的东西,和小伙伴分享,有糖糕,有糖葫芦,有点心,有糖人 ,有好多魏枝在大街上看到过的好吃的东西。
他娘还在的时候,偶尔也会给魏枝买糖糕和糖葫芦,魏枝知道,它们是甜的。
魏枝远远的躲在假山石后面看着他们,他只是有些羡慕的看着,因为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从来没想过出去同他们一起玩。
被驱逐,追赶 ,打骂,挨饿,受冻,脏乱,这就是年仅六七岁的魏枝生活的日常。
他在府中每日经历的这些事情,陆府主母陆夫人,其实都知道。
暗地里,也有她的放任和授意。
魏枝是她心中的一颗刺,她曾有许多次,想狠下心来,将这颗刺拔出。
但出于某些原因和限制,她无法杀死魏枝,便只能放任自流。
若魏枝命大,如此这般情况也能活下来,那便是他自己的造化。
若他命不够硬,人悄无声息的死在了陆府中,那也同陆府的当家主母陆夫人,没有什么关系。
魏枝若真死了,倒才符她的心思。
但她也真没想到,魏枝的命竟然如此的硬,哪怕是冬天睡在冷冰冰的柴房中,也没能将这小崽子给冻死。
命可真是够硬的,难怪日后会成为那般人物。
系统021蹲在赫连钺的肩膀上问他:
【需要给你加加速吗?这些场面都没什么好看的。】
无非是魏枝在陆府如何被欺负的画面罢了。
系统021看着这些场面,没有特别大的感受。
它从有记忆以来,入小世界做任务,见过万千比魏枝还要惨的人。
世人之苦千千万,哪里有那么多心思去感叹和可怜他人遭遇。
除了爱他至深之人,又有谁会在乎他遭遇的这些苦痛?
因为被爱着,所经历的苦难才都有了意义,也许在往后的某一个时日,这些伤痕,终将被人抚平。
这些画面对于系统来说,不重要,对赫连钺而言,却不一样。
帝王的眉峰柔和了些,拒绝道:
【不用了,孤想就这样陪着他。】
这些年,赫连钺时时刻刻处在一种紧绷的状态中,很少有如此平和的心态。
能以这种方式去了解魏枝的生平,于赫连钺而言,也是一种难得的机会。
见状,系统便不再管他。
好在这里的时间流速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估计待赫连钺在这里陪着魏枝过完一生,在现实世界中,才刚好到天亮,二人此刻应该还在相拥而眠。
小魏枝的日子就这样过着,既孤独,又枯燥。
吃饱肚子,无事之时,他偶尔也会去找一些水来洗脸洗澡,这时,赫连钺才看见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崽子。
魏枝年少时,脸就生得很漂亮,如果不开口,很容易被人认为是一个长得极好看的女孩子。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秋季。
这个季节,本是江南一带农物成熟的日子,但一入秋开始,就一直下大雨。
大雨陆陆续续的下着,柴房有些漏雨,雨水滴答滴答的落进来。
将魏枝垫在地上的稻草都打湿了,他只能转移到堆得高高的柴火上方,尽力的蜷缩在一个更小的角落里。
他睁着眼睛,在黑暗中望着屋顶,面前是一片浓烈的黑。
有些雨水浸到了鞋子里,他的脚很冰,忍不住小小的动着脚,让它能暖和一些。
屋顶的雨声很大,魏枝一直在看着上面,本能的害怕房子倒塌。
这两天因为雨势太大,他没能出去找吃的东西,此刻蜷缩在这个角落,感觉又冷又饿。
但这小小的柴房,是他唯一的庇护所,魏枝不知道,如果连这里都倒塌了,那他还能去哪里。
迷迷糊糊间,魏枝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脑袋晕乎乎的,手脚软得没有力气。
生病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好像还是没有肚子饿难受。
听着来势汹汹的雨声,魏枝开始睡着了。
但他在凌晨时,胸口处漫上一股窒息感,鼻子和喉咙中,好像进了什么东西。
堵得他呼吸不过来。
魏枝四肢挥舞挣扎着,勉强才睁开了眼睛。
天色已经朦朦胧胧的带了点亮光,魏枝忍着头疼睁眼,然后看见,柴房中已经进了水。
那水势已经有一个成年男子那般高,好在魏枝前几天,在地上靠近角落的那个地方,已经被水完全打湿,他昨晚移到了堆着的柴火上面。
这才勉强逃过了一劫。
但水势也已经蔓延到了他脚边,底下更全被水浸满,没有落脚之处。
府中已经慌作了一团,陆府所处地势,在江南算高的,但哪怕是陆府,此刻,府中也被淹了大半。
但雨水还在源源不断的下着,陆府老爷听说,拦河堤已经被大水冲垮了,还不知道将有多少水会席卷而来。
哪怕魏枝在柴房,也能听得见外面到处都是慌乱喊叫走动的声音。
魏枝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他连忙爬起身,看着底下完全可以将他整个人淹没的水,心一横,一咬牙,就跳了进去。
第六感告诉他,得出去,不然,他极有可能,会被留在这里。
小胳膊小腿努力的在水中挣扎着,四肢在四处挥舞,整个人完全被泡入水中,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魏枝此刻头还有一些些疼,但他想活着,他还未见过外面的天地,他就想,好好的活着。
脏水入鼻,带来一阵阵窒息感,让魏枝有一种,被人掐住了脖颈似的,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变得不太清晰。
挣扎间,他抓到了一根横木,连忙伏上去,努力的扒拉着那根木头,出了柴房。
整个过程中,魏枝连续呛了好几口水,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身体都在轻微的发着颤。
像一只抱着一块木头努力存活的小老鼠,茫然的独自挣扎着求生。
外面的水深没有柴房内的那般高,目前只到一个成年男子的膝盖上方处。
但这个高度下,对魏枝而言,依旧有极大的可能将他整个人完全淹没。
府中到处是在大雨中,水中走动的仆人。
魏枝听到有人说:“听说河堤已经垮了一部分,剩下的部分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主家正准备马车,将家里的东西都装好了,准备离开江南。”
现在府中已经乱成一团,所有下人都在收拾自己的东西,有贪心的,还在想着去偷拿一点主家的钱财之后再走。
魏枝也听到陆老爷和陆夫人要离开的消息,他连忙按听到的消息,整个人在水中艰难的行走,朝着马车处走去。
他也想跟着他们走。
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会死的。
他不想死。
他想活着。
天上的雨还在一直下,整片天空都灰蒙蒙,雾蒙蒙的,魏枝在水中艰难的行走。
冷得嘴唇一片苍白,脸上的脏污全被雨水冲刷掉,露出一张好看的脸出来。
一路有仆人从他身旁经过,但此刻,没有人有心思去管他。
只是看他的那一眼,突然有一种,这小孩生得很漂亮的想法,再多的便没了。
魏枝在水中冻得面色发青,嘴唇一个劲的颤抖着。
小小的身体一点热气也没有。
好在没多久,他就看到了陆府的马车队。
一堆人在那里忙上忙下,都在匆忙的搬运着值钱的东西。
陆老爷站在一旁,手中拿着伞,怀里抱着同魏枝差不多年纪的陆长安,他在一旁看着管家指挥下人搬运东西。
这是第一次,魏枝看见他的父亲,眉眼看起来很严厉,但会抱着陆长安,怕他被地上的雨水打湿。
陆夫人就站在一旁,一旁有婢女给她打伞,她正拿着帕子,给陆老爷擦脸上的雨水。
年纪小小的魏枝,就扒着车厢,躲在车子后面,探出个被雨水打得湿透的脑袋,嘴唇发白颤抖着,安静的看着那幸福的一家三口。
他觉得,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臭水沟中,静静羡慕嫉妒别人幸福的阴暗老鼠。
“爹,爹,我想下来玩水。”
陆长安被抱得久了,看着底下到大人膝盖的雨水,很想下去玩,不高兴的在陆老爷怀中闹了起来。
“闹什么?”
“底下水那么大,生病了怎么办,又让你娘操心。”
陆老爷皱着眉,语气严厉的骂陆长安。
赫连钺站在一旁,看魏枝那双熟悉的漂亮眼睛中,慢慢的凝出一点难过和委屈。
原来有爹爹,是这样的。
会被人抱着,连雨也不舍得让他淋到。
那人是陆长安的爹爹,却也是魏枝的爹爹。
魏枝没有哭,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眼泪是这世间最没用的东西。
向来冷漠霸道的帝王,竟然慢慢的,朝魏枝的头上伸出手,想为他遮挡一下天上的雨水。
可是赫连钺忘了,对这个世界而言,他是虚无的存在,他连给年幼的魏枝挡雨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都做不到。
“别哭。”帝王嗓音低低的,有些见不得魏枝这模样。
简直像是有人用针在密密麻麻的扎赫连钺的心脏。
让他又疼又涩,想伸出手,去好好抱抱年少的魏枝。
赫连钺从不知,原来幼年时的魏枝,竟是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