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人死了?”江璃拿着一块糕点,往唇中送,然后被那甜腻的味道破坏了好心情。
“禀告少夫人,人的确是死了,我们亲自拿刀捅了几刀,确认人呼吸都断绝后,直接将人丢到了坑中。”
打手心中有些心虚,他们那日并没有用刀捅人,人就自己掉进坑中去了。
但那天天气情况太恶劣,乱葬岗情况又阴森恐怖,他们一行人,谁都不想多在那里停留。
所以在面对江璃的问话时,只能小小的撒了一个谎。
“下去领赏吧,记得不要乱说话。”
“到时候若是沈逸问起,记住了,那南枝,是自己逃出了沈府,且不知她去向。”在一旁的宋羽心充道。
江璃轻笑一声道:“还是羽心妹妹想的周到。”
“不过便是夫君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如何?难不成,让我为那妓子偿命不成。”
这世道,妓子的命,普遍低贱,真将人弄死,对这些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小姐们而言,就像是弄死一条小猫小狗一般,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让沈逸知道她死了更好,看他日后还敢不敢出去找其他女人。”
“他若再敢找一个,我就弄死一个,到了后面,他就不敢找了。”
宋羽心听这一番话,只轻轻的笑了笑,并不言语,她这表姐,性格倒是蛮横得很。
不过对于她们这样的身份而言,弄死区区一个妓子,算不得什么大事。
沈逸在外面巡查生意的同时,又忍不住时时想起魏枝。
想起魏枝看他时的目光,冷凌凌的,似含着情意,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哪怕知道魏枝是一名男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沈逸还是忍不住想起他。
他后面在外面的时候,忍不住去南风馆找了几个那里面的小倌,想试试他对男人的容忍度究竟有多高。
他让那两个小倌站在他面前脱光衣物,互相抱着抚慰。
但那二人仅仅脱光衣物,沈逸便恶心得不行。
他接受不了这种事。
但他在夜里,的确会想起魏枝,想起魏枝的时候,心绪涌动,似乎只要是他,什么他都能接受。
沈逸一方面对男子同男子欢好的事情很是厌恶,一方面,又不可救药的想着魏枝,念着魏枝。
他在外地看到了许多好玩的,好吃的,每一样,都想带回去给魏枝尝尝看看。
希望能在他那张脸上看到笑颜。
想着魏枝,沈逸唇角无意识勾起一抹笑。
但他自那日知道魏枝是男子后,便离开府中,如今不过一个月,他便开始忍不住想要回家去见他。
沈逸抓紧时间,处理好手中的事情后,便买了许多新奇的东西,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他心中想了许多事,想着再见魏枝时,他面上的表情。
沈逸想,男人又如何,南枝是他花了许多钱从红鸢阁中带回来的,是女子,亦或是男子,他都是他的人。
可惜,他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看见魏枝了。
等待他的,只有一座冷清空无的院子。
他同魏枝,从一开始,就是有缘无分,哪怕那日他没有因为魏枝男子的身份离开,他们二人之间,也不会有结果。
……
魏枝此刻,跟着商队,一起前往北疆。
到了淮阳时,商队的人都下车,在城中大肆购买货物,准备到时候拉到北疆去卖。
淮阳是宣洲邻近的一座大城,也是通往北疆的必要关塞之一。
自从离开宣洲之后,魏枝就换回了男子的装扮。
十五岁,在女子之中,他这个身高的确算高。
但在男子之中,他这个身高,算不得什么,面容还很稚嫩,他是队伍中年纪最小的人,商队中的人都将他当成弟弟来看。
他的右脸上的伤疤很是骇人,但大家都统一的忽略那些伤痕,没有触及他的伤心事。
脸虽然毁容了,但魏枝这些时日,过得很是舒心,他脸上的笑,多了许多,整个人身上的气息,也比在宣洲之时,活跃了许多。
这时候的魏枝,才真正有了十五岁少年的实感。
他力气不是很大,但也会帮着商队一起搬运一些东西。
进入淮阳后,他忙前忙后,跟着去打探物价,争取以最低的价格,买上最好的东西。
但一来到人多的地方,有人似乎对他右脸多有置喙,异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还有人小孩子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怯意,会格外的绕开他行走。
魏枝将右边头发放了一些下来,遮住了右脸。
他们今日来得巧,淮阳城中很是热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见他悄悄踮起脚尖往人群涌去的方向看去,商队的管事的,笑着让他去看看。
才十五岁,好奇是应该的。
魏枝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他的确很想去凑凑热闹。
他往日在宣洲时,城中很少能有如此热闹的时日,且他难得出来凑凑热闹,生活中很是烦闷无趣。
“谢谢,刘叔。”
魏枝正处在变声期,声音比往日哑了许多,这些时日,跟在商队的身边,饭食营养都跟了上来,他的个子又蹿了一截,喉咙间也隐隐有了凸起。
就是依旧瘦得不行,像纸片似的,风一吹就倒,看起来小小一个,就是个半大少年。
心性时常像个孩子一般。
刘叔买了一根糖葫芦给他,让他边吃边去看看热闹。
魏枝拿着一根糖葫芦,顺着人群,一起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身板有人兴奋谈论道:“听说今日是乡试揭榜的日子,上了榜的学子,日后可就是举人老爷了。”
“人谁当举人老爷,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我这次,可是将全部身家,都压给了那个谁,他保准能中头名。”
魏枝没听到那人的名字,不着痕迹的将脑袋凑过去了些,结果还是没听到他们说的那人的名字。
不过倒是听到了许多他们口中一定是头名的那个人的事迹。
“听说那位公子,年纪轻轻,就已经在院试和县试中,都拿到头名。”
“今年也才十五岁,别说头名了,他要是能上榜,我都佩服他。”
“十五岁的举人老爷啊,日后更是前途无量。”
“羡慕啥啊,人家中有钱,听说本地的大儒是请了一堆又一堆。”
“有如此多名师教导,就算是个傻子,也能上榜。”
魏枝越听越好奇,他张嘴咬了一口糖葫芦。
他今年也是十五岁,和他们说的那人一样的年纪。
好厉害,十五岁的举人。
魏枝嚼了嚼嘴中含住的糖葫芦,鼓着脸想,才十五岁,就能当举人,真的好厉害。
魏枝一直很向往那些读书人,他幼年的时候,也曾偷学过一些,但后面没咋学。
但魏枝去了解过,关于读书考取功名的事。
知道十五岁的举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概念,很了不起。
魏枝此刻许多人挤在一起,站在街道两旁,咬着糖葫芦,垫着脚尖,目光一直看向被官差隔出一条道的街道中。
听说,一会儿,上榜的学子们,会骑着马,从这里经过。
这是淮阳知府为了让大家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而弄的一个有仪式感的东西。
也为了让上榜的学子们,提前感受一下,若是到时候殿试上榜,骑着高头大马,走在人群之中,将会是怎样的感觉。
说实话,魏枝有丢丢羡慕。
他一直觉得,他很聪明,若能给他机会,他也能成为那些上榜的学子之中的一员。
但可惜,可惜他生来没有这个好命。
魏枝眨了眨眼睛,掩下眼底的一丝落寞,而后准备同人群一起,欣赏上榜学子们的风采。
“来了来了。”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
随着一阵阵鞭炮和唢呐的声音传来,一批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缓缓走来。
有人高声欢呼着,待看到走在第一位的那人时,魏枝身边的欢呼声变得更大声。
“陆长安,他竟然真的取得了头名。”
“陆少爷,看看我。啊啊啊! ! !”
“天啊,仅仅十五岁的举人老爷,真是厉害,还是第一名。”
“怪不得陆少爷素来有神童之称,果真厉害。”
……
一声又一声的夸赞声在耳边响起,魏枝此刻却像是突然被人用冷水浇了一般。
陆长安,陆长安。
魏枝手中拿着一串咬过一口的糖葫芦,目光征征的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少年。
年龄同魏枝差不多,眉眼依旧同魏枝记忆中的那般熟悉。
是陆长安。
是那个陆家千宠万宠的金贵少爷,陆长安。
魏枝从未想过,那些被他深深掩藏在心里的人,竟会在今日,以这样一种方式再见面。
一看到陆长安,魏枝忍不住想到,那日陆长安的母亲,差点将他活生生掐死的情景。
身体无意识的轻微发着颤,是魏枝在害怕。
他连忙将脑袋低下,不敢再多看一眼。
耳边的夸赞声一声高过一声,但魏枝此刻,竟觉得那些声音很是刺耳难听。
十五岁的举人,可真是厉害啊。
有泪不自觉的从眼中沁出,魏枝握紧了手中的东西,一口咬下一大个糖葫芦,他低着头,嚼着嚼着,眼泪流了满脸。
真是风光。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的儿子,如今,却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等人过去后,魏枝才抬起头来看着陆长安的背影。
他口中喃喃念道:“君子之道,在于取舍,所爱之财,取之有道……”
小的时候,陆长安便没有他聪明努力,若是,若是,给他一个平等的机会,魏枝忍不住想,今日骑在那马上的人,应当是他才对。
陆长安有人宠着有人爱着,但魏枝不一样,他是没人肯要的小流浪。
魏枝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陆长安的背影,然后转身离开了。
若有朝一日,他会将陆长安狠狠的踩在脚下。
于魏枝而言,他当下最重要的事,是解决温饱。
他不过十五岁,没有力气,没有足以让人侧目的才华,甚至脸被人毁了。
目前对他而言,跟着商队,是他最好的选择。
商队在淮阳待了几天,这几日,魏枝时常能听到别人谈论关于陆长安的事。
听说陆家夫妻二人,夫妻恩爱,生意红火,就连唯一的儿子陆长安,也极有文采,小小年纪,便让许多淮阳的大人物都称赞一番。
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呵,多可笑的笑话。
魏枝掩去眼底的冷意,唇角微微弯起。
他会回来的,终有一天 他会带着所有一切,连同他娘亲那份,一起回来。
几日后,魏枝跟着商队离开淮阳,一路踏生了去北疆的路途。
天气开始逐渐到了深冬,越往北疆走,就感觉天气越是寒冷。
魏枝已经换上了厚衣物,同他坐同一辆马车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
偶尔,老师傅会同魏枝说一些北疆那边的事。
“北疆啊,那边以前没几个商队敢过去,那边的蛮族,杀人不眨眼,时常带人去劫杀商队。”
“根本没人敢去。”
“最近几年,情况才好一些,但还是难说,在那些地带做生意,得多提防一些。”
“说不清,什么时候,命就没有了。”
当然,利润也是很大的,往往是高风险伴随着高利润,才会有商队敢往那边跑。
魏枝所在的这支队伍,胆子比较小,每年,就在临近冬季的时候,在北疆一些不显眼的边缘地带去,就在那附近,这么多年,也没遇到过那些可怕的蛮子。
但每一次,都还是让人心惊胆战的,生怕遇到那群可怕的蛮人。
魏枝听得很认真,害怕虽有,却没有畏惧的想法。
老师傅继续道:“这几年,驻扎在北疆的军队,比往年的厉害许多,同蛮子,干过许多场,战绩都还不错。”
“所以估计那些蛮子,最近都在休养生息,没什么时间,过去抢劫商队。”
老师傅说是这样说,但此次越往北方去,他的心里就越不踏实,总感觉,要出点什么事似的。
魏枝搓了搓被冻得有些通红的手,看着远处的天空,有些雾蒙蒙的,他们像是逐渐进入一个寒冷新奇的地界之中。
越是往北走,路边所能看到的景象越是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