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美在等他,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凌晨两点整,他回了家。刚刚,他和马瑞产生了冲突,只是因为他不想让马瑞插手清风组的案子——一是太过于危险;二是案件的归属权在守卫队那里,V区侦探所只有协助的权限。马瑞说他是个胆小鬼,是受了一次挫折就放弃一切的废物。尤金打了马瑞,马瑞也还了手。他在旁边无奈叹息,直到其他同事将他们拉开。
“松野树!你害怕了对吗?你就是害怕了!”马瑞冲他大喊,“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师父?我比你受的挫折更大!我差点被他们打死!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放弃!因为救出凯勒小姐,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你他妈知道个屁!”尤金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谁他妈没挨过打?嗯?就他妈你挨过打、遇到过危险?探长玩命的时候,你他妈还穿开裆裤呢!”
“好汉不提当年勇,他现在只是个畏首畏尾的老废物!松野树,你就是个废物!我马瑞绝不会变成你这样!我绝不会!我一定会救出凯勒小姐,我也一定会将清风组的犯罪份子绳之以法!”
松野躲开了,他无法面对他那充满恨意的眼神,他更不想听到他那些刺耳灼心的话语。
他现在只想清静一下,但工美又开始找他麻烦了。
“坐。”一进家门,工美便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然后对他说。她的表情极为严肃,还摆出一副‘今天不讲清楚,那谁都别想睡觉’的姿态。
松野不想同她争吵,于是说,“老婆,太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必须现在说。”工美真生气了,她蹙着柳眉,瞪着杏眼,语气不容商量。
松野知道是逃不掉了,于是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
“说吧,你是不是还想回一线工作?”工美没有看他,而是盯着面前的茶几,问道,“实话实说,不许骗我,把你最真实想法都说出来,说破无堵。”
松野虽然直,但是不傻。他知道,自己一旦把真实想法——他确实想回到一线工作——说出来,那工美肯定会发飙,弄不好,还会同自己离婚。可他又不能说得太假,于是想了想,苦着脸道,“我就是想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并没有真想参与进去。就是习惯了,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吧。”
工美深深吁了一口气,道,“松野树,这是最后一次,”她看向他,极其认真地说,“如果你再敢有下一次,咱们就离婚!”她眼里全是愤怒和不满,她顿了一顿,然后哽咽道,“我第一个男人,就是死在我面前的,我不想我第二个男人,也死在我面前。”
她眼里有泪光泛出,晶晶盈盈。
松野不敢看她,只是唔了一声,然后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低下了头。
“我再说一遍,不许骗我!”工美抽了下鼻子,继续道,“这是我对你的唯一要求,其他的我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件事不行,永远都不行!”
松野很想狡辩一下,但一看到工美发火的样子,他心里顿时就矮了半截。于是,他嘟嘟囔囔地说,“嗯,听你的,都听你的。我就是想看看热闹,真没想参与……”
“都开枪了你是没听见吗?!”工美怒道,“还开了那么多枪!我当时都快被吓死了好吗!可你呢?你却非要跟他们走!”说着,她便哭了。她抽噎一声,擦擦落下的眼泪,“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这种事很少,”松野辩解道,“八百年都遇不上一回。S级,我干了这么多年侦探总共就碰上两回……”
“呵!”工美被他的说辞给气笑了,“照你这么说的话,我还特别幸运呗?晚上出门看个孩子的功夫,就遇见这么危险的事了?这未免也太少巧了吧!”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松野忙道,“我的意思是说,这样的事十分少见。今天确实是碰巧了……”
工美看起来失望至极,她提高了嗓门大声道,“你还在给自己找借口,你就是不肯承认自己错了!”说完,她便开始无声抽泣,肩膀一颤一颤的,泪珠一颗一颗的,看起来甚是可怜。
“老婆,我错了,我真知道自己错了。”松野直接慌了,他连忙拉住她的手,哄道,“我下次绝不去凑热闹了,原谅我好不,老婆。”
“别碰我!”工美甩开他的手,呜呜哭了起来,“你就会骗我!你们男人都一样,嘴里从来没有一句实话!”
松野连忙起誓道,“最后一次,我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不哭了哈,不哭了……以后我肯定不再参与他们的破事了……好了好了,不哭了哈……别让孩子听见……”
……
哄到将近凌晨三点,工美才算安分下来。但她依旧有气,睡觉之前,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那夜,他失眠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迷了路,在一片混乱漆黑的丛林里四处游荡,根本找不到前行的方向。后来,他又开始欺骗自己:可能这就是失败的中年男人的真实写照吧——一事无成,将曾经的梦想抛到九霄云外,然后安于现状,再也不会对未来产生期待和憧憬。
呵呵,就这样吧,至少,我还有个能给我温暖的小家。过一天算一天吧,我认命了。
……
獠牙帮覆灭的消息是在第二天传来的,当时他正在检修一辆执勤车。同事们匆匆忙忙地赶来,还没等他把引擎盖放好,便把车给开走了。
他拦住他们,说:还没检查完呢,着什么急啊,就不怕半路抛锚吗?
他们说:出大事了,獠牙被人丢进炼钢炉里去了,就在贫民窟附近的废弃加工厂里。
他怔住,然后连忙问:知道是谁干的吗?
他们说:好像是极上冰干的。具体真不清楚。探长,先别问了,因为我们得走了。等我们回来再跟你细说行吗?
他让开路。
车子启动,留下一地烟尘。他茫然地看着执勤车远去,心有不甘,却又无能为力。以前的他们,会跟他汇报得更加详细,更加清楚,但现在的他们,只会同他说一些草草的描述。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被他们抛弃了似的。
他拎着手里的扳手,宛如失了神一般在院子里来回游荡。他一会儿看看越升越高的太阳,一会儿看看越来越长的树荫,一会儿又回过头看看侦探所的大楼。然后,他走向正门,坐到了台阶上,目光呆滞地望向远方。
下半辈子,我就只能这样了是吗?他想。